不远处景越一直站在花丛中目送他二人离去,一边看一边还回想着前世裴仪和王邵之间是否有什么逾越之举,搜肠刮肚了半天,却一个也记不起来。前世他认识王邵的时候还是在他和裴仪的婚礼上,彼时王邵已婚,而裴仪身为东海王妃,行止也实在是挑不出一点错处,又怎会让他抓住同王邵私相授受之事?
想着想着,却看见本该启程的王家牛车迟迟未动,反而是王邵又掀开车帘吩咐了外头家丁几句,那家丁便火急火燎地窜入一众娘子郎君之间,问道:“诸位公子今日可有带医工而来?”
这会儿着急着找医工,定是裴仪出了事儿。
景越立刻拔腿朝着牛车那儿奔去。
曲水边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家族之间世代交好,何况当今洛阳,王家门第最为显赫,乃是顶级门阀。那些士族公子们自然是乐意伸出援手,很快便从曲水旁站起一个清隽公子,朗声道:“我带了医工来。”
家丁立刻将人请去。
车上的王邵见第一个来的是景越,微微诧异:“世子可有医工随行?”
景越忍不住想往车帘里头瞧,想看看裴仪到底如何了。印象里裴仪一直健壮,不曾有过什么病痛,却不知今日是犯了何症?是了,方才王邵提起过,裴仪幼年曾经落水,落下顽疾。可前世他从未听裴仪提起过半个字。
他脸上的焦急倒是真的关切,可是他今日失策,想着来曲水也用不上医工随行,便只带了两个亲兵,现在反而一无是处。
而真正带了医工的那位公子不一会儿便也赶到了,他朝着车上焦急的王邵行了一礼,自报家门:“弘农杨暾。在下带了医工来,请问王郎有何吩咐么?”
他身后跟着个背药箱的山羊须医工,跟他跑得满头大汗。王邵扫了那医工一眼,便错开身去:“从妹似乎吹风受凉,突然头疼欲裂。发作太急,来不及回府了,麻烦杨兄和先生。”
那医工听完,便踩着墩子爬上牛车,钻进了车厢里头。景越伸长脖子看着,可是王家那车宽敞华丽,车帘也厚实,竟然一丝也看不出里头的情形。他兀自攥紧了拳头。
此时的裴仪已经十岁,虽然还小,却也开始显出了少女的轮廓了,就这么和两个大男人待在封闭的车厢里,成何体统!
可偏在此时此刻,他景越却是个毫不相干的过客。
他瞥了一眼一旁负手而立的杨暾,少年郎面容沉静、身形挺拔,容色稍稍逊于王邵,却也远超中人之姿,听他方才自称,乃是弘农杨家子。他的姿容、气度、出身都不差,可是前世似乎并没有怎么听说这么一号人。
感受到景越的窥视,杨暾坦荡的目光对望回来:“之前不曾见过这位兄台。”
景越想起他此前的自我介绍,便也依着他这士族的格式,把地名冠在姓名前道:“河内,景越。”
杨暾便恍然大悟:“原来是高密王世子。”
两人便又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一番。
牛车的车帘微微一动,那医工躬身出来,景越便立刻断了和杨暾的胡扯,抬头看他:“如何?”
被景越这么一问,这位杨家的医工倒是呆立了片刻,按说景越不是他的主子,他没必要回答他的问题,可偏生景越问的那两个字似有魔力似的,逼着他往外头说:“女公子无大碍,已经醒转了。”
似是为了印证他所言,车厢里传出了一声惊呼:“从兄?”
景越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眉头一跳,竟踩上矮墩不管不顾地想要上车一探究竟,杨暾却将他一把拽住:“不妥吧?”
景越回身低头看他那只手,恨不得能剁了了事,车上的帘子却被再一次掀起,王邵出来向杨暾道了句谢。
“无事便好。”杨暾回答。他当真就是来当一回好人的,事情了了,便也该回曲水旁继续作乐,于是向景越、王邵二人告辞离开了。
反而是景越,事情全程他便只是尴尬地立在车外,一句话插不上,一个忙帮不上,此刻和王邵对视,颇有些心虚。
王邵倒是不负盛名,礼数周全妥帖:“有劳王世子记挂,在下这便送从妹回府了。王世子请回吧。”
“也好,路上小心。”景越半天憋出来一句,今日见到裴仪,他确实有些忘乎所以,操之过急了。他既重生回来,前世种种便随风烟俱净,如今所有人都是白纸一张,王邵不记得他,裴仪也不记得他,有许多事情便也会因为他的变化而发生改变的。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扫过了车窗,瞄见了车帘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裴仪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正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