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钟声才响过,柔桦中学顿时变得喧闹起来,大家都一窝蜂地往校门口一涌而出,放眼望去,都是一群蓝色布裙的女子。
倩玉和香韵忙着商讨运动会的事宜,向淳于晴别过后,就一同离去了。淳于晴站在校门口,突然一双熟悉目光掠过她的双眼,在人海之间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有着如黑曜子般透亮的双眼的男子。
淳于晴脸上一红,只见他慢慢地向自己走了过来,他所带来的压迫感使得她一阵心慌意乱,恍惚之间,他也不知何时就到了淳于晴面前。
有些事情,有些人,终究是逃不过的。
眼前的黑木泽对她浅浅一笑,一双如黑曜子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一向无法在她的眼里看出忧愁的他竟在此时多了几分沧桑,道:“璃轩,我们可以谈下吗?”他的语气轻若无闻,脸色也有些白了,淳于晴还哪忍心拒绝他,便低低应了一声。
一架人力车来到淳于晴身边停了下来,便是淳于晴长期包下的黄包车,拉着黄包车的便是余伯伯,只见他一身枯槁嶙峋,肤色黝黑,六十余岁,却一脸慈祥。
淳于晴向余伯伯嫣然一笑,道:“余伯伯,今日不必拉我回家了,我还有地方去。”说罢,淳于晴便从口袋取出一些钱,递给了余伯伯,接着道:“余伯伯,这些可是给你吃东西的。”
只见余伯伯摇了摇手以示拒绝,慈祥地笑道:“景小姐,你长期包租黄包车的钱我已经收了,这些可不能再收。”
淳于晴笑了笑,拉起他皱巴巴的手,把钱放入了他那起了些水泡的掌心之中,道:“余伯伯,明儿便是初一,你就宰个鸡给家人吃吧。”
余伯伯的双眼有暖流掠过,轻声道:“景小姐,我一把年纪,若不是你肯出钱包下我一年的黄包车,我想也没人会坐上我这架如乌龟一般慢的黄包车了。”
“余伯伯也不好拒绝了,不然景小姐会睡不着的。”一旁的黑木泽望了淳于晴一眼地道,只见他双眼炯炯,淳于晴下意识地望向了他,迎上他的目光,顿时脸上一红,心中怦怦作响。
余伯伯思忖了半晌,方道:“这……”
黑木泽笑了一笑,又道:“这是景小姐的一番好意,您也不要再拒景小姐于千里之外了。”
余伯伯看了看黑木泽,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也只好把钱收了,道:“景小姐,你真是个好人。”说罢,他叹了一声,苍老的双眼装满了不舍,隐约之间又带着几分欣慰,又道:“余伯伯再拉你一阵子之后,就没机会拉景小姐了……”
淳于晴心中一恸,一脸担忧地连声道:“余伯伯,你是否身体出了毛病?”
余伯伯笑了笑,一张老脸布满茧子,却很是慈祥,道:“不是不是,我孩子从北平念完大学回来了,我也是退休之时了。”
淳于晴听得他这个回答后抿唇一笑,道:“对不住,余伯伯,我还以为……”说着,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余伯伯的手,双眼发晶晶亮亮的,展颜道:“余伯伯,你也终于盼到了,可以享享福了。”
她的笑颜如花,一双明眸如秋水般清凉,落入黑木泽的视线,让他忍不住出了神。
余伯伯轻轻地拍了拍淳于晴的手,道:“景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替我的便是一个叫做小熙的男子。”
听得他这一句,黑木泽急着道:“不必了,我可送景小姐回家。”
余伯伯一脸汗颜道:“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了……”
黑木泽笑着摆了摆手,道:“既然是余伯伯介绍的……”随后,他望了望淳于晴,道:“璃轩你意下如何?”
还未待淳于晴出声,余伯伯已道:“景小姐请放心,小熙的母亲是我以前的同乡,最近才从北平迁居来上海这里。小熙是个淳朴的孩子,更何况最近他家里环境拮据,父亲在早前去世了,他年纪小小就要被迫出来拉人力车糊口,所以我希望景小姐可以给他一个谋生的机会。”
淳于晴见余伯伯一脸诚恳,便冁然一笑,两颗淡淡的笑靥,也一同融入了她美丽的容貌之中。她望了黑木泽一眼,道:“既然余伯伯这么说,反正也不是件难事,我也尽管答应了。”
黑木泽默然不言,只微笑地点了点头,余伯伯便离去了。
淳于晴看着余伯伯拉着黄包车那孱弱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时,心中不禁深重了下来,仿佛慢慢地沉入了深海,也许没人看得出,淳于晴内心深处的心情,便仿佛是又失去了一个亲人一般,毕竟余伯伯服务她也已有两年了。
那一天,她见余伯伯老迈的身子在炎热的烈日下招生意,然而他已白发斑斑,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搭,她见了便动了恻隐之心,雇下一个月的人力车,之后又继续雇下去,原本负责载送她的景家司机,她也打过了招呼,景夫人也没这个闲去管她的事,便由得她了。日子久了,她便懂了余伯伯的家里情况。
她看着把自己当作孙女一般呵护关怀的余伯伯离她远去,仿佛看见了他,那个绝望却又无力挽留的他,那个心底深邃日夜念着的他,那个曾经也是如亲人一般的他。
只是,她的思绪如盘根错节,她期盼与他重逢,更害怕与他重遇。她不懂得该把他置于心中的何处,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心中那个位置已然被黑木泽住了进来,固若金汤,而她在这些年来也理不出与他的关系,却是剪不断,理还乱,到底他们之间是友情,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