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夜给人的是最冷的寒意,甚至可以感受到流出的血早被凝结。内心里的倔强依旧想要站起来搏击,然而废了一般的右手和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名伍长让人再也难以挣扎。兵戈不需要加身,四散的武士重又回去刈麦。李小和与那名伍长都被抬上一辆空车,斜斜的撮在车舆的一角。
那少女跳来李小和所在的车中,两手背在身后,故意做思考的模样,好像很为李小和担心一般。李小和虽然伤重,但神识尚自清醒。他心知这一箭必定为高手所发,既为伍长解围,又将自己钉在伍长身上,一箭双雕,此时要想忍着伤痛脱身根本是不可能。李小和自知脱身无法,便也不再挣扎,望向那女子一眼。臂膀上的剧痛仍旧难掩他心中的惊诧——十七八岁模样,虽然是简单的随军打扮,将长发单捆扎住,形似马尾,却高高耸起,一股傲气逼人。面目如玉如月,清丽自然,直给人一种淡雅俊秀,圣洁无双之感。十几年都是面对着师父和小武的生活,本以为小武也是个清秀的美人,今日却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副让人心下艳羡无匹的容貌,自觉天上的星光亦丧失了他们的意义,世间万物的演化都不足以与眼前这个女子的美丽相匹敌。自负侠义的李小和竟然在这一刹那,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和刚刚家仇大义的执拗,只想着能够再多给他一个瞬间,让他再看她一眼。
贪恋应是这世间最可恶的东西,因为他让人不能够自已以至于忘却了最初的目标。那少女果然又回过身来向李小和微微笑了一下,当然如花笑靥总是在清丽的面容上勾勒更加绚烂的华彩。他瞧着她,她对他说道:“小东西,只能委屈你先这样呆着了。要是现在拔箭,势必流血不止,你会死在这荒山野岭的。”
伍长见到这女子对李小和讲话,紧张道:“公主快不要靠近这个人,他很危险,险些捏破我的喉咙。”
少女道:“你那小命自然不堪一击了,”说着撅起俏皮可爱的小嘴,微一转身故作神秘的微笑道,“小子,你那瘦弱的手你能捏死这个伍长,说明你内力不差,你师父是谁?”
李小和听她这话,心下又顿生鄙夷。本以为她好言相劝,为自己性命考虑,便也暂时不再与她作对,结果又全然不把那伍长的性命放在眼里,仍旧一副傲慢高贵的样子。
于是冷笑道:“你似乎全不在乎你那伍长的死活!”
少女娥眉一横:“我在乎不在乎关你什么事?现在你是我的车中之囚!”
李小和干脆把头转过去,冷冷说道:“你心中对于新事物的好奇似乎更重于一个生命,如若小柱子不死在那两个小人手中,也必然会命丧尔等之手。我今日能够不死,竟然还是得益于能够给你或者你的兄长留一些悬念。”
少女干脆转过身去,高傲道:“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郑子克的门生又有什么了不起,楚国人还不也是被我们折腾的日夜难眠。今天不过是有军命在身,懒得杀你罢了。我兄长是看你年纪轻轻有这些修为已是不易,若是死于战乱倒是可惜。”
李小和的内心无比矛盾,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夜里黑暗没有看清楚对方面目的细节,才对对方的容貌如此关注,还是说本就是那女子实在太过俊秀,让李小和时时刻刻都希望她能够与自己多说几句话,让自己多看她几眼。
但是她一谈及战乱,反而又忆起妹妹,内心对痛苦过往的回忆和对命运的挣扎驱使他又怒吼道:“说的像是你们很仁义?这些年在郑郊为了夺麦子你们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虽不是你们亲手所杀却因你们而死,冻死饿死瘟死!今日你还可怜起我来,我那妹妹又有谁来可怜?”
少女闻言又转过身来,皱着眉头打量了李小和好几次,也嗔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责备我?五年来栾氏只出过两次兵来刈麦,三年一个轮回,你怎么就知道那些人是我们害死的,我父亲和哥哥治军有道,即便那边的田家汉子,我兄长也还说好要去安顿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栾氏评头论足!”说着朝着李小和的脸上重重的扇了两个耳光,那李小和本就受着箭伤,哪有力气闪躲,结结实实挨个正着。虽然疼痛尚可忍受,然而耳膜的震颤也让他一时间眼花头晕。
方一刻钟,南边的麦子也收割殆尽,主帅示意手下两翼边队先回军,中路刈麦的武士抓紧最后的一点粮食。那女子跳下车,跑到帅车轮侧,喊道:“兄长,好像有股子香气。好甜那!”少女脸色微显陶醉,月光之下看似满怀娇羞,非常动人,李小和竟也看得痴了,早已忘了她扇了自己的两个耳光。
主帅微微用鼻息嗅了嗅:“是啊,这是桂花香!”夜空中弥漫的甜腻,让人很容易就分辨出桂花的浓郁香气
车右一个将军身形刚健,神光囧囧,摘下头盔秉道:“主帅,现在虽是桂花盛开时节,然而此处乃郑地,岂会有桂花之气,更何况如此浓烈,必有古怪。”
那主帅年纪轻轻,似乎江湖阅历不如车右,凝神道:“哦?有何古怪?”
车右将手中短戟平指南方:“山口处榆树枝叶摇摆,忽快忽慢,而我等所处风势依旧,说明山口对面有人向此处奔来,其来势之快,胜过兵车。此处花香,也是源自彼端!”
“嗯!”主帅暗暗点头,右手拇指和食指也轻轻的在箭羽上摩挲,似乎在思考什么。
“兄长,要是楚人来最好了,我们给他们一个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