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着消息,这案子其实也还是有通融的余地。只需白莎发个声明,哪怕只是说脱离中国政治,返回美国,人也就放出来了。这些消息自然又给了我希望。我心想这政府果要如鸟兽散,白莎也就有出头之日了,便耐心地等着。
到得十月中旬,天下已定三分之二。北平改叫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虽说仍支撑着所剩无几的面子,于十月十二日迁渝办公,可即便是码头上的棒棒儿也能看出这只是在等死。
行政院迁渝后自然要做出些重整旗鼓的气势。各处又开始大加搜捕**,连市长杨森的侄女也在保释之后又被关押。
我见情形吃紧,心里也慌乱起来。正巧这时有个川军的军团长在营救自家的一个表弟。德诚在长官公署与他夫人相遇,却原来是自贡同乡,彼此道来情形也是同病相怜。
她家先生虽然手握重兵,又是川东屏障,可依然是救不出人来。不过他家面子毕竟有,能够安排探监。听她说为了这个表弟,钱也花了不少,若是救不出来,也就是一场空,德诚便教我给她两千美金,一起替我们活动,无论怎样也要和白莎见上一面。
这军团长夫人见是美金,确是感激。她用了自己的路子,活动到十月下旬,倒真是准了探视。不过她带了话来,说是探视之前先得接受盘查。除了查明正身、厘清关系,再就是严令家人亲友入狱时劝诫犯人速速合作,早脱苦海云云。
听她这话,虽说险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我本是带着德诚一同前往,可谁知刚被盘问了一轮,德诚便被“请”了出去,说是只能一人独自前往。
我见白莎心切,也顾不得这些,只是好言央求。谁知这之后又是小半天的等待。黄昏时分,人被领进了一间小屋,说是有位徐主任要和我谈话。
我想着这徐主任怕是那二处的姓徐的处长,心里本就觉着不寒而栗。那屋子又不知是不是有意设计如此,四面虽是有窗,却又皆只对着室内走廊,没有一扇向外,此时已是晦暗难辨,更觉着心中慌恐时时袭来。
人最后总算是进来了,倒是也让我有几分意外。这国府的高官,我也算是认识个把。像翁先生、俞先生这样留学海外,深谙中西的大家,气质自然不同,却也是更反衬出乡间、市井小吏的贪匪。在较场口,自己被打昏前所目睹的那幕,行凶者仍历历在目,无不是面目可憎之徒,也自然地延想出去,心里算着这来人若不是猥琐便是狰狞。
谁知面前这人看上去却是年轻俊朗,岁数怕也只有三十几,眉骨高挺,双目修长,若不是因为在此时此刻此地相逢,倒是那种第一面便会给人好感的人。
我正想着是该站起来,怎么个说法,他却是先自己坐了下来,开了口:“李先生,我猜你也未必想跟我握手。咱们就不拘礼了。”
这话再加上他字正腔圆的京韵,若是放在平常怕也可算得上不错的幽默。我此时的心境,却是不断地默念着自己是为什么,在哪里,怎能去想这些旁枝末节。
他见我脸上表情冷漠,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李先生,你的材料我都看了。”他顿了顿,想来也是知道这话放下来,在我心上自然是重重一击。
虽说是尽量努力,我脸上的恐慌却是难以掩饰。他该是满意自己在两句话里就取得了如此先机,倒是更放松了些,接着说道:“所以呢,我也自报家门,鄙姓许,”他又顿了顿,双眼上下扫过我脸上的反应:“李先生怕是把我当成了徐处长?误会了,我这是言午许,不是他那个徐。”
听说此人不是二处的处长,我却不知是喜亦或是忧,正自心神不定间,听这许主任接着道:“看李先生你这脸上阴晴不定的,该不会是没见着徐处长有点失望吧?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我们兄弟俩一块陪你说话?”
那个徐处长的名声,我自是听得多了,就算是帮着我的**的军团长夫人说起他也是谈虎色变。我也顾不上再坚挺着什么冷漠或是矜持,忙看着他摇摇头,随即又垂下眼,只看着自己的双腿。
“哎,”许主任半真半戏地叹了口气:“您看看,干我们这行的也是不容易。几个苍蝇坏一锅粥,几个小虾米把事儿都给弄砸了。其实老徐也不是恶人,不过他坐在这个位子上,没辙。我这么说你也未必信,不见就不见吧。”
“说说咱们这事吧,”他点起一根烟,又把一个镀金的烟盒递给了我,“我气。咱们都抽上,好说话。”
我接过烟,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仿佛已经被这人摄了心智,就只能听任他摆布。
“是不是觉着我云山雾罩,也不知是哪路的。多的我也不方便说,反正呢我和老徐算是同事,却也各司其职。原本这事也不归我管,可谁让我入行比老徐早几天,有些个难办的,难懂的案子,这上峰就让我给一块瞧瞧,说不准看出什么门道。在老徐这儿就算是用不上,那我拿去贵州、云南、西昌说不准还能用上。”
“说到这儿,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说白了,这件案子我是真闹不懂,因为闹不懂,所以原本老徐说死了是不让人探监,我说这个面子给我,我倒要把这事儿捋捋清楚。”
“李先生,你看我有多大岁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