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宪,你误会了。”陆昭衍道。
“误会?”陆弘宪冷冷一笑,“那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父皇素来仁厚,为何这一次没有一人得赏?连死去军士的抚恤费都没有,他们可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儿郎,一朝殉国,朝廷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而你的人,此次加官进爵者有多少,你该是清楚的。”
“父皇素来仁厚。”陆昭衍将这句话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面前的陆弘宪,他眉眼间的神采与皇帝年轻的时候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皇帝登基后,似是连容貌都变了,更逞论那几分本就不多的神采。他心中微微一痛,这个弟弟,便从不为自身多想想。
“将苍梧王带下去吧,先送皇贵妃那里,余下的,且再听父皇吩咐吧。”陆昭衍对身旁的侍卫说道。
王怡洵也被宫女扶着离开了,她虽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然看着倒是比陆弘宪要好些。
鲜血洗去后,火把也熄灭了,华贵的宫灯被重新点燃,煌煌的色彩,照不尽几人欢喜几人愁。
人群渐渐散去,陆昭衍却依然站在那里,玄色洒金长袍在夜风中飞扬着,似临风玉树,令人见之忘俗。
“昭衍哥哥。”陆重夕唤了他一声。
陆昭衍回头冲她笑了下,眸光却有些沉郁。
“昭衍。”洛文珺从后面走过来,“弘宪今日,是怎么回事?”
陆昭衍想了想,道:“我并没有告诉父皇连诚连决之事,弘宪手下立功之人,我也一一上报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重夕疑惑道。
“重夕别说了,我们回去。”洛文珺道,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重夕顿时明白过来,连诚连决之事,皇帝应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军中人多,皇帝有心打压王家,安插几个自己人在他们的军队内不是难事。至于lùn_gōng行赏,他当年可以苛待陆昭衍的手下,自然也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陆弘宪的人。
只是苍梧王自出生起便一直遂顺,虽也是看多了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然那性子,到底是浮了些。
谢柔云一开始随着众人一道散了,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远远望着乾清宫,想起方才的情景,也是感慨万千:“皇贵妃,弘宪,都曾是何等意气风发之人,今夜竟会如此……”
“狼狈。”陆瑗修朱唇轻启,含了缕冷凉,“是不是?”
谢柔云看了看女儿,只觉得那张娇丽脸庞愈发地不真实了。
“瑗修。”她唤女儿的名字,“母妃能走至如今的地位,已是不易。有时候太过争上游,只怕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境况。”
“这后宫,本就是一个局。母妃已经坐在了贵妃的位置上,便别再想着旁观者清了。”陆瑗修道,“且母妃今日根本没必要劝着皇贵妃,对她这样的人,心软是不必要的。”
谢柔云叹口气:“我看她那样子,又想想她平日的模样,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陆瑗修冷冷一笑:“皇贵妃踩在我们头上多年,女儿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眯着眼睛看对面的陆昭衍,陆重夕与洛文珺三人,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也能看出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大哥,脸上居然有了几分少见的无奈与惆怅。
洛文珺一副良母的姿态同他说了些什么,便拉着重夕离开了。
而陆昭衍待洛文珺与陆重夕离开后,突然一拂衣摆,对着乾清宫宫门便跪了下去。
“哎呀。”陆瑗修低呼了一声,“弘熙在哪儿?今晚怎么没来?”
明烟忙道:“晋王今日读了一天书,道是有些累了,早早便睡下了。”
陆瑗修不满道:“他倒真是心安,快将他叫起来。”
谢贵妃道:“怎么了?弘熙这几日很用功,除了读书还开始练习骑射,我也是怕他身子吃不消才让他今日早些歇息的。”
“母妃,你怎么不想想。”陆瑗修急道,“靖章王都跪下来来求情了,这种兄弟情深的戏码怎么能只让他一人来演。父皇今天把雍王降为苍梧王,这处罚是很严厉了,快让弘熙哥哥过来,陪昭衍哥哥一道跪着,让父皇给宪哥哥开开恩。”
“哎,你说得也是。”谢贵妃道,忙让宫人去将陆弘熙叫来,“弘宪那孩子也是心肠太好,太关心身边的人了,同皇贵妃真是全然两种性格。本宫看他今日那样,也是真心疼。弘熙呀,也确实该替这个哥哥求求情。”
陆瑗修一听谢柔云这话,突然嗤笑出声:“母妃说什么呢,女儿让弘熙过来陪着一道求情,只是觉得这好人,不能让昭衍哥哥一个人演罢了。”
她的笑容在风中犹如冬日冰棱,又剔透又尖锐。
谢柔云看了会儿,突然有种异常的倦怠感涌上来,她也不多言,一拂袖,转身便往迎仙宫那边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玉白色织金裙裾长长曳在身后,那月光般柔和的辉芒,没多久便消失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