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那人一步步向她们走近时,丸子双眼紧闭,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她咬牙等待着,等待那声充斥着恶意的戏称,仿佛暗影梦魇般降临。
他会唤她“小小姐”。
深蓝的漩涡又会将她吞噬。痛苦的压迫感与置于绝境的无助攀缠上她的后颈,犹如毒蛇咝咝吐信。
“……小丸子。”
这声音?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会这么叫她的人,是谁都好,唯独不可能是那个人。
但真的,就是那个人。
普迪的神情有一丝疲倦,就像小丸子不敢看他那样,他也没有把视线放在小丸子身上,而是投向她身后飘起的窗帘。
“你来了啊。”念出她的名字后,他用很轻的声音如此说道。
一时不知如何应话,小丸子僵站在那半张着嘴,忽然听到一旁的野口淡淡“嗯”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普迪刚才说的那句话所指对象是野口,尽管在那之前先唤了声她的名字。
原来,他们是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普迪和野口的私交,或许比她想得还要深远。
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找到离席的野口,找到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好,更别提搅和进与普迪对峙的阵仗。
干脆到此一游,打道回府?
她才蹭手蹭脚往门边迈了几步,下意识偏头望向身后,发现普迪和野口都在注视这边,好像她头上打了盏探照灯一样。
“呃……干嘛?”她缩起脖子咽了口唾沫,讪笑着搓搓小手,“你们慢慢聊呀,没我什么事吧?”
野口没什么反应,普迪脸上的神色却有所起伏,他垂着眼皮看向丸子的样子,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见到一反常态的普迪,丸子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今天莫不是又喝了酒吧?
可是空气中好像没有酒味,她疑惑的打量普迪两眼,暂时抛开成见,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问话,普迪似乎是怔了一秒,唇边慢慢绽开一弧近人浅笑,细看之下又有些黯淡没力,“……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这么朴素、寻常,颇具“人味儿”的话居然出自普迪之口,丸子再度感到了震惊,他和她之间,肯定有一方撞了邪。
她摇摇脑袋移开视线,稳定心神,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表象、错觉,无论这个人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休想突破她的防线。
那双有毒的蓝眼睛有多可怕,她可不想再见识一次了。
面对极力避免同他对视的丸子,普迪好像很累似的长吁了一口气,自顾自说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话。
至少当时的丸子,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他说:
“你很讨厌我吧,也没关系,反正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受你影响的感觉不坏……”
“虽然一直无法承认这点。”
“用欺骗的方式获得想要的结果比较轻松,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
“不知不觉,好像变得连面对自己都无法坦诚。”
“怀着自私的心情迎接‘家人’并不是我的初衷,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我,遇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想成为‘朋友’。”
“可惜现在已经不记得想跟谁成为朋友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差点连拥有家人的资格也要失去了。”
“说不定,会把唯一的家人弄坏吧?”
“反正,我也已经坏掉了……”
普迪喃喃自语般说出这些完全意味不明的话,丸子什么都没听懂,却发自内心感到了悲伤。
从那些话里汲取到通感式的悲伤。
普迪是个奇怪的人,令人讨厌的人,还很可怕。相识没多久,在她面前留下的通通是诡异、不好的印象,按理说俩人间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言,但是……
看到他这个样子,为什么她会觉得很不好受?
眼泪好像接收到了错误的指令,源源不断从眼睛里跑出来。
真是的,有够讨厌,她为什么要哭呢?
根本一点道理都没有。
就算普迪这副难过的样子是真的,就算他讲出这番奇怪的话,变成一个差劲的人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坏事……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坏事是什么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一个不相干的人哭呢?
该不会,没有失忆前的我,也是这么傻的家伙吧?
傻到会为了别人的事……让自己这么痛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轻轻抱住了。
和父母的拥抱不同,并不熟悉,也不温暖,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感觉。
她不知道普迪为什么会忽然拥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挣脱这个拥抱。
野口平静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好像画面之外的人,兀自缄默。
过了好一会,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环在她身侧的臂弯便缓缓松开了。
就像从蚌壳中滚落的珍珠,她一下子弹逃到离他足有三尺之遥的地方,红着眼眶自以为很有气势的瞪着普迪。
殊不知自己的样子跟杀伤力毫不沾边,楚楚可怜,如同一只被人抢走萝卜的小兔。
“对不起。”普迪倒没笑话她装腔得不够到位,反而老实道了声歉。
看来他也知道问都不问一声就随便抱住别人属于冒犯啊。
就在她思考到底应该“哼”一声跑开,还是叉腰教训这人一通时,普迪又向她近了一步,害得她二话不说连连倒退,一直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