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身明黄的公山慎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今日虽是一年一度赏花宴,但他向来不到场,全权交予皇后主持处理。这些年,后宫之权之所以始终握在皇后手里,是因为各家需要平衡,他即使不喜皇后,也不得不保她这份权。
“呵,老二这次倒是长进了。”看着手里头的奏折内容,公山慎神色不明,夸赞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嘲讽。
孙自忠瞄了眼折子里的内容,垂眸将一边的茶杯端给他,边道:“太子是圣上的孩子,才能自是顶顶好的。有储君如此,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孙自忠!”公山慎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大声呵斥,他转眼狠瞪孙自忠,“莫以为你在朕身边多年,朕便舍不得动你了。”
“奴才逾越了,圣上饶命啊,奴才再不敢了,圣上恕罪啊!”
孙自忠忙跪下磕头求饶,头撞击地板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刺耳清晰。公山慎面色依然黑沉,眼神却变化不停。
或许是真的老了,也或许是不想临了身边再没个知心底的人,此刻耳边磕头声不断倒真的让他心软了。也罢,立储之事事关重大,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心中有底之外,即便身边这个跟了多年的老奴也不知,所谓不知者无罪,便也就此作罢吧。
“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起来吧!”
“是。奴才谨遵圣上教诲,谢圣上开恩。”
孙自忠从地上起来,再次安静地站在公山慎身后,低首敛目的模样好似被公山慎的警告吓住一般。片刻,余光看见蓝衣小太监在外头示意他有事禀告,孙自忠看了眼认真批阅奏章的公山慎,轻轻向那小太监走去,低头耳语一番。
须臾,孙自忠进来在案下唤公山慎,公山慎听完他的话,眼神复杂,怜惜、无奈、难过等等情绪夹杂一起,最终归为沉寂——这才是帝王应属之道。心头泛起一瞬羞惭,公山慎颇为恼怒,他不带情绪说:“就说朕乏了,睡下了,让她回去吧。”
孙自忠应是,一出去就看见那个站在絮絮白雪里的身影。看着她,做了二十多年太监的孙自忠难得的,他眼里现出同情和不忍。
“外头天寒,娘娘切莫受凉了。”
“孙公公,圣上不肯见妾身,是么?”
珍妃转过身,见孙自忠同情地看着她,不觉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释然,罢了,不见或许更好,也算全了他与她这二十年的夫妻缘分了。
“娘娘,圣上昨夜批折子批得晚,今日早起又继续。因而现下圣上也乏了,才在里头休憩。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跟奴才说一声,等圣上起了,奴才转告圣上,您看这样可好?”
珍妃点点头,没去深究他话中真假,这么多年,她向来如此,不是单纯天真,而是何苦呢?在这深宫中,何苦为难自己非要去辨个是非黑白呢?
珍妃想了想,将准备好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温柔的声音就如她这个人一般,“妾身有三件事,劳烦孙公公带给圣上了。”
“第一件是请公公转告圣上,切莫因小失大,我国还需要他,请他务必保重龙体。天寒易袭肺,圣上前几年都受了这咳喘之苦,孙公公近身侍候,望公公多加留心,如往年一般,遵循太医嘱咐,用灵芝入药,按时熬制让圣上喝。另外,圣上也喜熬夜批折,但熬夜不仅上火,对圣上龙体也有害,孙公公定要注意让圣上注意休息。”
“第二件是圣上之前赠与妾身的这副黑白玉棋,劳烦公公带回给圣上。还有,圣上喜饮花前雨露,这是妾身不久前备下的,公公一并拿着,若圣上想喝时,公公泡给他喝便好。”
说着,珍妃从李嬷嬷手中拿过一方棋盒和一罐竹筒,递给他,孙自忠接过,郑重道:“奴才会的。”现下后宫之中,他认为唯一算好的女人,也要折在这黑暗阴谋之下了。
“嗯。”珍妃笑了下,又收敛起神色,看着孙自忠,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这第三件事,请公公转告圣上,妾身无悔,但请他定要记得答应妾身的话,切莫食言。若不然,妾身难安,要是误了圣上的谋划,便是妾身之过了。”
孙自忠惊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眼前女人,好似没想到她也会说这种话。而珍妃面对他的诧异也只但笑不语,后宫手段不是不会,而是不想。只不过,再不争不抢温柔善良的人,碰到自己的心头肉上,也会变得强硬起来。
殿内的公山慎,在孙自忠出去后便放下御笔来到窗边,看着窗外雪景,眼神悠远,满身沧桑。自那人去后,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思,而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疑惑出现的次数也便越来越多。他明白——
也深知“高处不胜寒”之苦,但他没有因她而离开高处,他也不允许他儿子为情而离开,因为他们是帝王。好在,他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自小便对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有野心,即使这是建立在对他的仇恨上,他也依然很欣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公山慎敛起伤感,又是那个身居上位三十载,心机深沉莫测高深的帝王。
“她说了什么?”
孙自忠将外面珍妃的嘱咐重新说了一遍,说到第二件事之时,他将手里的两件东西呈上。公山慎转眼看了好一会儿,便道:“放下吧!”
他记得那盒棋子是珍妃入宫不久后,他与她对弈之时,见她喜欢便赐她了。会有这一举动,也是念珍妃帮了他和她,记得那次他和她吵得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