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荟兮不知自己愣怔了多久,纪恩还从始至终就只面无表情地看她。那句话并非商议,更非询问,因而他淡漠的眼神只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仿佛她是实验台上被剪开胸膛的白鼠。
被手铐栓在一处的两手交叠在一起,覆在上方的手指渐渐收紧,指甲陷入下头那只手的手背,竟也没感觉到痛来。
她垂下眼,把复杂的视线隐藏下去。要她乖顺听话,乃至伏低做小都没问题,但如果事情和哥哥有关,她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纪先生,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并不清楚哥哥目前在哪里。”
“没关系,”纪恩还依然看着她,“只要你愿意配合,很快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他的语气显得不甚在意,仿佛对找到云蔚兮已经胸有成竹。
云荟兮感到呼吸有些困难,缓慢地深吸一口气,拉长的几秒钟里转过数个念头:哥哥毫无征兆地消失,这群人可能与先前的绑匪怀有相同的目的,为了将哥哥找到,甚至不惜将她从聂晤歌的手里半路拦截。
她和哥哥都只是普通的大学生,即便添了一层妖的身份也并不见得有多特殊,他们这样的兴师动众……为的什么?
不解夹杂着不安充斥心头,她在一脑子的混乱里开口:“办事处已经调查一个月,还是没有消息。”
漂亮的褐色眉毛皱了皱,“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荟兮固然想尽快得到云蔚兮的消息,却并不希望之后的处境是再度落入虎口,本能地出声抗拒:“那么多人花了一个月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帮你们找到哥哥?”
纪恩还终于动了动,伸手盖上她的眼睛:“注意听我说的话。”
将手放开时,那双眼睛随即又紧张地睁开,他果然没什么耐心,抿住唇角说了两个字:“闭上。”
云荟兮立即阖住双眼,眉心顿时有异物靠近的怪异感,灯光下细微的阴影穿透薄薄一层眼皮,她似乎能看到有根手指在她的额头前画下一个复杂的符号。
紧接着,两侧太阳穴被轻轻按住,纪恩还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回忆你上次见到云蔚兮的场景。”
脑子似乎没动,却又像是飞速运转,脑海中的场景陡然回到中秋前的那个周末。
她和哥哥都在家,一人占据沙发的半侧。哥哥腿上搁台笔记本,正修改论文,她腿上是本六级单词书,却抱着手机在看电视剧。哥哥的脸色不太好,数落了她几句。
“说了什么?”
画面似乎有细微的停顿,然后转向云蔚兮近乎淡漠的眼神。那天他脾气格外差,用词有些极端,说她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凡事一窍不通,对他只有恶劣的负面影响,又说,他为何会有她这样一事无成的妹妹。
“继续。”
之后争论了几句,却句句都被劈头盖脸地驳斥回来,她气得几乎落泪,转头就摔门而出。
脑海中的画面倏地变化,云荟兮在家门前呆立了片刻,门内外竟是全然不同的世界。屋里灯光昏黄,哥哥仍以烦躁的目光看她,而另一头的门外却只漆黑一片,像林间乌云蔽月的夜晚,瞧不出一丝光亮。
云荟兮听到有隐约的声音催促她走向门外,她挪动脚步,顷刻间立身于黑暗中,再也无法动弹。
耳边传来微弱的动静,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海浪声,引着身体向某一处移动,她感到眼前的这一幕有点熟悉,愣了一瞬,微弱的动静变得清晰,富有韵律感的低鸣渐次敲进耳膜里,又慢慢鼓进心脏。
嗡嗡的律动一击一击地与心跳重合,身体的每一寸移动,都使共鸣都更强一分。直到这共鸣强烈得震耳欲聋,太阳穴上的触压突然消失。
云荟兮睁开眼睛的瞬间,浮起一种离奇的念头:这声音……是哥哥的心跳。
她仍低着头,偷偷转过视线去看纪恩还,见他眉头向下压得很低,嘴唇绷成一道直线,像是克制着某种暴躁。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不好意思云小姐,请问你现在是想继续戴上头套,还是再来一针镇定剂?”
又是那般斯斯文文的语气,仿佛当真在考虑她的感受。
她立马将头套戴在头上,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一来显出自身良好的配合意愿,二来上一针镇定剂的副作用还未消退,三来……她不太想看他的脸。
***
云荟兮之前对聂警官说自己晕车,那也不是瞎掰,这会儿被乌漆嘛黑的头套剥夺了正常的方向感,想吐的冲动更是排江倒海。她忍得手心都冒冷汗,胃酸简直像是灌进了脑子,神经都控制不住身体的抖动。
因而当车身终于停下的时候,她推门下车的动作比谁都麻溜,透过头套猛烈地吸进一口气,黑色的布料被吸附在脸上,像一张垂死挣扎的面具。
一股浓重的水气顺着呼吸扑向身体,她头罩下的眉头一皱,突然被人推着向前走。脚下有轻微的起伏,草叶声沙沙,而后有声音在耳边说:“台阶。”
云荟兮低下头看,视线穿过头套下的空隙,隐约可见底下是钢材质的台阶,窄小且陡,表面有明显的凸起花纹,显然防滑措施做得到位。
这是什么地方?水边?还有建筑?
她来不及想,几乎一路被架着走,最终七绕八弯地被送入一间屋子,房门被关上前,纪恩还解开她的手铐,留下一句话:“请自便,明天早晨七点会有人送餐。”
云荟兮将头套一摘,房门已经被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