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朱砂诺
红颜倾笑独娇美,君子一眼绕心间。
巡司衙一劫,幻兮儿乏倦了全身精力,双手垂罢腰间,缓缓入梦。
车内逍遥馆馆主劝慰她的话,她听。
可她越听,他便越怕。
柳儿的事他欠她一个交代。
巡司衙内,柳儿的尸体盖着白色棉麻,血肉模糊,死不瞑目。胸口上深陷的刀口发着淤黑,似乎与遍身的鞭痕一起哭诉着自己死得凄惨。
确实,她的死照古凡城的旧俗来说,鞭尸百万,劫不余生,就算巡司衙毒刑恶罚众多,人若死去,残留的一尸也绝不再暴虐伤害。
所以他恨得理所应当!至少这点巡司衙的人并不否认。
他是柳儿从良后嫁的夫,古凡城中极为普通的平民百姓,婚后两人男耕女织,简单的小日子倒也过得满足,无奈天意不随人愿,偏偏捉弄痴情人。
他跪倒在柳儿身旁,声泪痛下:“那夜天幕初降,我与柳儿送还织绣小衣后在城前小摊点面裹腹,却遇郭家少爷企图不良,无奈我贪杯复酌已有醉意,只能眼巴巴看着柳儿被强抢走。”
“接着说。”上官天则虽与郭家有关联,但郭家养子的德行他也是知道几分的,心里并不质疑那人说的话。
“待我稍加清醒,一直想法进郭家,徘徊在后门许久也无计可施时,却见郭家人肩扛一裹袋出了后门,直往城旗处。”他痛惜的泪不止,“那可是我的妻柳儿啊!她的尸体孤零零地在旗杆上倒悬,旗杆下是她流干了的血泊啊!我痛恨郭家人,发誓一定要郭家少爷以命相偿。”他怒目冲冲,努力回忆,“我扮成府下杂役一路尾随,好不容易寻到郭家少爷的居室,见他昏睡在榻,我怎能错过这绝好的时机,真是老天有眼,恶人自有天谴之罪!”
“那么,玉笛可是你的?”
“什么玉笛?我不曾见过。”
“撤罪昭状!”上官天则听后立即责令卫侍还幻兮儿清白。
虽是简单的几句问话,但他懂,柳儿丈夫不过是杀人的那把刀,而幻兮儿才是真正要杀的人。
“不愧是逍遥馆馆主。”上官天则心中开始佩服这个比自己年少却韬略武艺绝高的男子。
同样佩服他的还有亲信莫飞。
“少爷,真妙啊,您这堪称一石三鸟啊。”莫飞连连称赞,“不仅救下兮儿妹妹,又不伤逍遥馆与巡司衙的关系,还顺水人情地暗指凶手另有他人,实在高!”
车内逍遥馆馆主并不为莫飞的话所动,他的忧愁如今又多了一个她。
“幻兮儿,你究竟是哪来的福气,竟叫我为你牵肠挂肚?”逍遥馆馆主轻抚幻兮儿的脸颊,眼中满是疼惜,“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受伤。”
可这以后的以后,谁敢保证幻兮儿能够安稳一生?坊中翠妈妈是极其害怕的了,马车停稳的那瞬,她看到馆主怀中的幻兮儿沉沉睡着,既喜又悲,抽抽泣泣不敢发作。
逍遥馆馆主安顿好幻兮儿,已经亲自去往郭家。
翠妈妈吩咐好坊中姐妹勿要打扰幻兮儿休息后,自己也到伙房炖些驱寒补身的汤。
房中的幻兮儿静躺在床,可她的脑中却被残碎的记忆痴咬着不放。
“轩儿,轩儿,快逃!”叫喊声凄切悲极,她想问想回头看,可是梦境中不管她如何挣扎,梦魇总是痴缠着她,她只能一直逃,逃进令她寒噤的黑暗中,耳边依旧是唤她“轩儿”的声,她挥手去抓声响的方向,无数次的扑空,响在周围的声越叫越凄厉,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紧紧掩捂住双耳,闭紧双眼,试尽一切她以为不听不看就可以的事。
但她的命格从不允许如此轻而易举地活着。
噩梦纠缠的她面露苦痛,额上稍现的朱砂点仿佛幻兮儿越苦痛,它便活跃得越红艳,而她身上的红煞之气也独得它的喜爱,彼此灼灼相映,互相滋养。
翠妈妈持汤上楼,醉熏的酒客颠颠颤颤,胡走一通,翠妈妈两手端稳补汤,笑着脸客气撤让在旁,酒客眼神飘离,晃过翠妈妈的身旁时却顿住双脚,“呵呵”连笑几声,耍起酒疯:“笑话!喝的什么?”酒客一把打翻补汤,怒气朝向翠妈妈,“拿酒!拿酒来!”
熬了两个时辰的补汤淌在地上,绕着破碎的瓷碗,没了形状,翠妈妈久憋在心里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了,苦命的幻兮儿她护不住,连碗补汤她都没法好好喂她喝一口,就如十几年前困苦不堪时她那年幼夭折的孩子,她懦弱得什么都做不了,翠妈妈瘫坐在地,任凭眼泪簌簌狂落,嘴里只剩“我苦命的兮儿啊。”
红色血珠充盈脑海,幻兮儿在自己的脑海中痛苦挣扎,门外翠妈妈的那句悲悯,揪住了她的心,她在似醒非醒的梦中,焦急如焚,强烈的**在激烈地逼迫自己清醒。
心越急,体内的红煞之气便越混乱,红色血珠就如突然被扯断牵引的小孩,迷了路,就离了心安。它们随心所欲地在幻兮儿体内乱窜,突然积聚的气息撑裂了幻兮儿原本就受伤的一些绵小血管,淤血灌在胸腔,心跳伏动的上下间,半醒的幻兮儿只觉呼与吸变得艰难,甚至比恶水覆没她时的感受更难熬,她竭力抖动全身试图让自己清醒,费尽的气力却在噩梦中不值一提,耳旁翠妈妈隐约的啜泣声,她依稀可听,她怒急了,这困厄她的死梦她恨不得一脚踹了它!
“走开!”她放开喉咙用力一吼,身上的红煞之气好像找着出口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