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下晚儿是公社规定的各个生产队传达上级指示给社员做新年思想教育的时间,这两年年年这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老队长一敲锣,大伙就揣着毛嗑拖着孩子来到队部,坐到烧得热乎乎的大筒子炕上开始扯闲篇,从过了小年大伙就没这么聚过,这么多天的闲话可得尽情说够了!
韩立群举着报纸声音不大地读着,也不管小小子们趴在地上弹泥球、妇女们围成几伙嘎嘎笑着说闲话,全生产队就老队长在听他读报纸。仔细看看,老队长对自个烟袋锅子里的旱烟都比对他手上的报纸感兴趣,反正他自顾自磕磕巴巴地把公社规定的那篇文章念完就算完成任务。
韩立群念完了,老队长把手上的黄铜杆大烟袋往炕沿上使劲磕打了几下,闹哄哄的屋里就安静了,“还有个事儿跟大伙说说。前些日子小香给知青那边做了些日子饭,她手艺好,人也老实勤快,给咱们队里和知青那边都帮了大忙!
年后知青那边还想让她去,进子和小山过来跟我商量,不想让她去了。小香这些日子忙着给他俩做针线,特别是小山,开春儿就去县里上学了,准备的东西多,他俩怕小香累着。大伙也知道,小香前些年身子骨给亏着了,也不怪这俩孩子心疼她。”
老队长说完,好多人就点头,有想到她前些年在老王家遭那些罪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的,也有羡慕地看她的,看人家那俩弟弟,咋就这么知道心疼当姐的!这才是没白疼她们!
在屯子里人眼里,韩进就是周兰香的亲弟弟一样,从他被从狼窝抱回来,就是小香背着抱着把他哄大,做衣裳喂饭操心他闯祸,虽然没大他几岁,长姐如母是再够格不过了。他们又都在韩老爷子那边住了那么多年,就跟一家子亲姐弟一样了。
社员们很认同老队长的话,可四个知青就有意见了,这队长怎么不实事求是?什么韩进和小山怕周兰香累着?明明是他们知青不愿意让她去了,找好了陈婶子代替她,队长也答应了的,怎么一开会就瞎说!
老队长不管知青们脸上有啥情绪,人家韩进和小山确实是去找他说了,还在知青们前头说得!他接着说自个的,“这么地知青那边就没人做饭了,这些城里娃娃来咱们这儿不容易,咱们咋地也不能看着他们遭罪不帮一把,还得找人给他们再做一些日子的饭,总得教会他们咋贴饼子炖土豆白菜才能放心。”
“咱队里有谁想去的现在就站出来,一天做两顿饭记十个工分,只要知青那边看妥了咱队里就同意。”
年纪最小的韩梅急得脸都红了,上前一步就要跟老队长理论,这个队长同志怎么出尔反尔!他们明明说了,要陈婶子给他们做饭去,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没说不行,怎么一开会就变成大家竞争上岗了!这让他们怎么跟陈婶子交代!这不是成了他们不讲信用了!
赵婧一把把韩梅拉了回来,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队长不是说了吗,得他们知青同意,他们看不上别人不就行了!
也正好让陈婶子知道,这事儿可不是他们求着她非她不可,要给他们做饭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有啥事儿他们大不了像换周兰香一样换了她!反正他们不愁找不着做饭的!
老队长刚说完,大鼻子就站了出来,“队长,我去!我做饭手艺还行,大伙儿年年吃我做得杀猪菜,这个就不用说了!城里娃娃想吃个新鲜样儿我也能做出来,他们在城里吃惯了炒菜,我以后天天给他们炒菜吃!”
老队长没说啥,又问大伙:“还有谁想去?
妇女们互相看看,很多人眼馋一天那十个工分,可但凡脑子不糊涂的就知道,这事儿还是别掺和了!小香那多灵透脾气好的一个闺女,这都不愿意干了,他们去了能得好?再说还有个要天天给城里娃娃炒菜的大鼻子呢!
天天炒菜,她可真敢说!知青点有多少油能让她天天炒菜?她们可不敢掺和,别到时候去了,知青让自个天天给他们炒菜,那可糟心了!
王罐子媳妇可不管那些,一听只要做两顿饭就有十个工分,赶紧也蹿了出来!还有扁头娘、刘寡妇几个平时混不吝的也抢着要去。
这几个不是邋遢得大过年的都不换一身干净衣裳,就是一脸刻薄相,最后当然毫无悬念地定下了大鼻子。
王罐子媳妇当场就翻脸了,“大鼻子,你还有工夫给知青做饭呐!不回家照看你家五丫?那尾巴根儿折了可不是小事,以后瘸了瘫了可咋整!这好好个大闺女,咋就大年夜摔那么大个腚墩儿!”
说完一阵嘎嘎笑,一起被大鼻子挤下去的扁头娘那是全屯子最有名的碎嘴子,还有刻薄的刘寡妇和几个混不吝的妇女,几个人就盯住大鼻子挤兑,刻薄话缺德话能气死人!
眼见着几个人就吵吵起来了,老队长一生气也不管了,让知青待会儿自个带大鼻子去知青点,他背着手攥着自个的宝贝烟袋走了。
留下几个知青看着吵成一团的几个老娘们儿手足无措,不时还要被拉进去夹枪带棒地损一通。
好多人都留在队部里看热闹,陈美兰那个大腚墩儿是现在全屯子最热乎的话题,还有几个知青,这大过年的有个热闹看可真不错!
周兰香姐弟三个跟在老队长身后回家了,队部里好几十个老烟枪一起抽,炕太热屋里又不够暖和,要不是今天老队长要说香香做饭的事,韩进就找借口不让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