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转身:“看你这个半老徐娘,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阿柔知道,祁修的嘴一向都毒。她原本便是不大多话的人,这时候上了些年纪,更加没有了争强好胜的心。闻言也不辩驳,自去寻个隐蔽之处,将外头穿着的锦绣衣袍宽了。拿起那套寻常些的衣服往身上穿。
她出生自贫苦之家,从小便知凡事亲力亲为。可是怪事发生了。祁修给她的明明是一套十分普通的衣服,和她脱下来的那些锦衣绣裳繁复程度根本没法儿比。可是,她却有种穿起来好生吃力的感觉。
好不容易把所有衣带系上,走出树丛之时,迎来的是祁修一声夸张的嗤笑:“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想要干什么?”
阿柔十分无奈:“这衣服古怪的很,不是我的原故。”
祁修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
阿柔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祁修一把将她抓到眼前,帮她将系的乱七八糟的衣带解开,重新绑好。又将她的身体转过去,帮她将衣服的后襟抚平。而后抬手帮她将脑袋上繁复的发髻拆开。戴着的珠宝首饰全都收起来。
侧头问道:“梳子呢?”
阿柔一愣:“什么梳子?”
祁修摇头:“真不知道,你怎么做了女人这么久的。”
阿柔那个冤枉啊:“我原本有带行礼的。我儿媳妇给我收拾了好几次,反复斟酌的。结果……”
结果她才下山就被祁修劫掠而去,除了一人一身,连根线头儿都没来得及拿。这能怪她?
祁修恍然,有些心虚的不再说话。用手指将阿柔的头发扒拉扒拉,拧成发辫盘起来,簪上一支银簪子。
阿柔抬手摸了摸那簪子,莫名的感到熟悉,顿时就像摘下来看一看。
“别动,我好不容易才整成这样。若是乱了,你自己梳。”
“自己梳就自己梳。”阿柔自忖,她虽然从来梳头的把式都不咋回事,可是梳个普通的发髻应该还是难不倒她的。
她将那发簪摘下,眼圈顿时一热。这簪子还是她第一次到南都时,马良辰买给她的,后来几度遗失,再后来,她记得被蔡懋带走了。却是不知如何辗转,竟然落在了祁修手中。而他今日又拿出来给她簪发。
她看向祁修。祁修一笑:“不用感激我,我在街边闲逛的时候看见的。想着它倒是挺配你的寒酸,于是便买下来了。”
阿柔自然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她心中的感动却是真实的:“谢谢。”
祁修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顾右右而言他:“看吧,现在你的发髻又散了,你自己扎吧。我可不管了。”
阿柔闻言,将那簪子衔在口中,举起两只手来,试图将自己的头发束起。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头发竟然长及腿弯。
她折腾了半天,这才颓然的发现,自己拿这一头长发根本就无可奈何。
“有刀吗?”她抬起头。
“有剑,你要用吗?”祁修将那把四翅应龙的乌金剑鞘装着的宝剑递了过去。
阿柔二话没说,刷拉一声拔出长剑,将一头长发甩到胸前,手起剑落,长发倏然而落。
祁修眼疾手快,伸手将断发握在手中,看了一眼,无不遗憾道:“你都生了白发了。”
阿柔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妖怪。人老了,自然会生白发。只是……”她看着掌中银簪:“没机会戴它了。”
“其实,如果你求我,我是会帮你束发的。”
“求人不如求己啊。”阿柔叹息一声,将那银簪和自己原来戴的首饰放在一处。一并交给祁修。
祁修笑道:“你就不怕我给扔了?”
“你不会。”
“何以见得?”
阿柔一笑,没有回答。祁修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但是在小事上还是十分豁达的。
如今他早已退位,天下间的事,对于他来说,便只有小事,大事都留给祁十三去决断了。
祁修看看天色:“还能走吗?”
阿柔本想说能,但是下一刻就被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打败:“再走,我就散架了。”
“那也不能在这荒郊野外露宿吧。不然,我背你?”
阿柔记得自己并不惧怕在外露宿的,可是片刻就再次被现实打败。
她站在一片荒草丛生中,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别说在这里过夜了。
最终,她趴在了祁修的背上。两人一马,禹禹前行。
夕阳西斜,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遥远的仿佛一路走过的岁月。
他们寻了个小村子歇脚,一向不怎么生病的阿柔,因为一天的马上颠簸,生病了。
她自己就是大夫,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便让祁修去买药。
可是,荒村野店,哪里有药可买?
还是房东大娘,按照自己的土方子,熬了药给阿柔喝了,阿柔的烧才渐渐降下去。
她原本头疼欲裂,烧退后,头疼也就减轻了许多。此刻浑身虚脱无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旁的什么都变的不再重要。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仿佛连眼皮都有千金之重,睁都睁不开。
“喝点儿水吧。”祁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阿柔只觉得沉重的身体被扶起,一个略带凉意的东西轻触着唇瓣。
她知道,那是碗。
喉咙里早已火烧火燎,只是苦于唇齿黏涩,无论如何张不开口。
一只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