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脚频频劝酒,四位粮商不好驳他的面子,席间推杯换盏。不多时,众人便喝光了两坛杏花村。
常老板酒量不济,已然开始说醉话了。
贺六不失时机的套起常老板的话:“常老板,最近可有人卖给你的粮行大批的精米?我说的是上百万斤的那种交易。”
常老板迷离着一双醉眼,神秘的说道:“有,有,足足一百万斤。是工部营缮司的薛扬薛郎中放到我的粮行里代卖的。呵,薛郎中本就是我那粮行的东主之一。。。”
说完,常老板“噗通”一声,竟然醉倒在了酒桌上。
丁三脚大笑:“常老板这酒量也太不济了。六爷,来,咱们喝。”
贺六虽然端起了酒碗,他的心思却不在酒上。
他知道,薛扬是严世藩的心腹。这就说明,户部调拨给粥场的那一百万斤好米,的确让严世藩他们偷梁换柱,换成了十几万斤孬米。
贺六的心中突然打起了鼓。
一个声音对他说:严世藩作恶多端,竟然连灾民的活命粮都不放过。你这个锦衣卫的六爷应该好好管管这件事。
另一个声音对他说:阁老、小阁老手里掌握着半个朝廷。裕王、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都斗不过严党,你又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贺六生平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纠结。
如果真要彻查赈粮被调包的事,那他贺六就等于是在跟整个严党开战。
跟严党开战,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恐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他贺六一个小小的查检百户?
严党不可战胜的原因很简单:皇上知道严嵩贪!然而严嵩事事随皇上的心意,皇上用着顺手,所以对严家父子贪墨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查清了赈粮调包的真相,皇上真的会处置罪魁祸首严家父子么?恐怕不会。
到那时,严党得不到惩处,他贺六却会成为严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江南会馆吃完了饭,贺六回了自己家。
老胡已经等在了贺府客厅内。
“饭吃完了?”老胡问。
“吃完了。四大粮商果然给丁三脚的面子。他们已经答应卖给我粮食了。明日丁三脚会让漕帮的苦力帮我去运粮。”贺六道。
白笑嫣给贺六端上来一碗银耳莲子羹:“香香睡了。来,喝完银耳莲子羹,解解酒。”
老胡道:“我下晌问过杨炼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粮食,再加上原有的那十几万斤糙米,也只能让粥场维持个十天八天。要让灾民度过春荒,起码需要五六百万斤粮食。还需要近两百万两的银子安置灾民回乡,播种春苗。”
贺六闻言,突然看了看白笑嫣。
白笑嫣摇头:“夫君,不要再打咱家银子的主意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是不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二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那是你发善心。如果锦衣卫的六太保,拿几百万两银子给灾民,那就不是发善心,而是收买人心了!你在锦衣卫当差二十年,应该知道,收买人心的另一种说法就是图谋不轨。假如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的差事,你的脑袋,咱们全家的命还保得住么?”
老胡道:“侄儿媳妇儿言之有理。老六,你可千万别干什么蠢事,让皇上怀疑你图谋不轨。”
贺六叹了口气:“唉,老胡,我又何尝不知道那样做会授人以柄?可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十几万的灾民被活活饿死。”
白笑嫣劝慰自己的丈夫:“十几万灾民的生死,有内阁,有朝廷管着!你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干的是为皇上侦办钦案的差事。这些国家大事,还是让那些朝廷大员们去管。”
贺六又叹了一声:“内阁?朝廷?内阁和朝廷里都是些什么人?刚才我跟四大粮商喝酒。常老板喝醉了,告诉我,调包赈粮的,是工部营缮司郎中薛扬!薛扬是小阁老严世藩的心腹。这说明,把上百万斤好米换成孬米的,就是严阁老父子!”
老胡沉思良久,说道:“老六,我在锦衣卫浑浑噩噩了四十年。老了老了,却想干一件能让自己看得起自己的事儿。赈粮调包的事情你别管了!我现在也是堂堂的锦衣卫三爷,这件事由我去管。就让我用这把老骨头,跟严嵩父子斗一斗。”
老胡说完便转身离去。
白笑嫣叮嘱贺六:“你明日千万看住胡伯父,别让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严嵩父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多的数都数不清。裕王爷是皇上的亲儿子都拿他没办法,胡伯父要是去跟他们斗,就等于是拿鸡蛋碰石头!”
裕王府,客厅。
裕王端坐在客厅上首。他的面前坐着内阁次辅徐阶、户部尚书高拱、兵部尚书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