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太师看向一旁的贾太师,两人低声交流几句。不久,贾太师点了点头,一字一顿,慢声说道,“我刚才与尚贞略作了些商议。老夫以为,我们设此堂试,一则是想考察诸君对时事政务的了解,二则,也是要看看大家在此极有限的时间里,能做出怎样的分析与辩驳。言语是不是流畅,是不是能够脱离稿子地说出来,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多谢贾师。”
李慕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前的汗。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也挺直了腰,稍稍转身,面向诸位门生。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这李慕虽然还是一副软弱可欺之态,与以往到底是有些不同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同,又好像说不大出。
直到李慕开口,四座才真正对他刮目相看。
他先指明,景国地势狭长,纵横南北,与七国毗邻,且占据多个交通要道,从经商的角度看,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天下诸国无出其右;
其次,景国西南多是深山老林,东南丘陵沟壑遍地,天然适于木材、茶叶、矿藏、药材的开采,却独独在农耕上不占优势,多亏景国先民历经了百多年的推山填湖,才有今日将将能够在田粮上的自给自足。
李慕声音弱微,每说完一段,便丢开一张纸片。期间多次因为过于紧张而不得不中断演说,停下来擦拭额前与两颊的湿汗。
可是他的字字句句,无一不鞭辟入里。两位太师父原本手持茶盏,听着听着,不由得顺着李慕的话细细地深想,竟是忘记了喝茶,半举着杯子,手酸了才想起来抿上一口。
“最后一点……学生原本也不大敢说,但方才太师父们既然说堂试上百无禁忌,那学生也斗胆一言。”
二楼的权贵们听得此言,不觉身子稍稍前倾;底下的门生个个屏气凝神,整个酬勤堂鸦雀无声。
“若能放松对行商的控制,一则,朝廷可大幅增加征收的税目。拿茶叶、矿藏一类的生意来说,原料、加工、交通……各类环节均可卡税,此类税目既可富裕国库,又不会负累普通百姓,可谓大好。
其二,贸易繁盛、民众富足之地,也最适合贤人治学。若能以开拓商路之名,行畅通七国之实,则有望引七国之贤于我岱陆。况且,我景国的妇孺老弱,也能享此良机——年迈的虽然扛不动锄头,总打得动算盘,力小的纵使修不了河堤,总写得了票据,如此,他们也不必待坐家中,空吃闲粮。
其三,景国就算再富饶,土地与人力也是有限的。而开通商道则不同,货物易地而售,价值少的能翻上七八成,多的高出六七倍。如此一来,便可无形之中使七国之财聚于我景国一国之手。这是是最快,也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说到这里,李慕略一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如今天下八分,论人丁与粮产,我景国排于卢、魏、夏、金四国之后;论治军,我们不及魏、贡、禹三国,论聚贤纳士,我们也远不如魏、纥、金……如此形势,不可不谓险峻万分。我想,我景国一要人丁兴旺,上下一心;二要钱粮充足,如此,朝廷才有底气与其他七国并势而立。”
不知不觉,李慕已经丢下手中最后一张纸片。
他的发言时间比之前祁链和姜芸加起来都长,只是因为字字珠玑,无人有所觉察。
“以上便是我与林轻岚二人所立之论。接下来,若对面二位有任何疑问,均由林轻岚对答。”
李慕说完,便坐下了,他的后背此刻已经全部湿透,这长时间的演说竟让他觉得有几分眩晕,若是再讲下去,只怕自己就快忍受不住了。
酬勤堂里无人做声,只听闻芳公公微声对身旁站着的人道,“方才讲的这些,可都一一记下了?”
那人一面快笔疾书,一面只答,“老祖宗放心。”
“这会儿为何没有喝彩了呢。”芳公公转过头来,他两鬓斑白,说话的语气也从来波澜不兴,既有一位老者的慈祥之态,也不失身处上位者的威严。
台下人稀稀落落地跟着拍了手,谁也不敢轻易对这番立论表态。
二楼的定远侯许赟略往恭亲王的方向靠了靠,笑道,“此番安排真是太妙了,不知是谁的主意?”
李克此时正震惊于李慕方才的表现,听得徐赟忽然夸赞,皱眉问道,“什么安排?”
“就是这对辩的顺序啊。”徐赟低声道,“慕儿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若是按照堂试以往的惯例让四人轮流发言,只怕撑不过第二轮;可现在,慕儿一个人靠着提词的手稿,好歹是把他和林姑娘两个人的立论都给讲了,这样之后的辩驳都交给林姑娘,也算合理。我听闻笔试时,那位姑娘不过用了一柱香时间,便写就了《五柳先生传》,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有急智的,对辩都交给她,也是十拿九稳了罢!”
定远侯略一点拨,恭亲王心中霎时如明镜似的,脸上笑意顿生。
他知道,李慕是断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思单纯,必是有人在背后助力方能如此。
恭亲王与定远侯同时看向对辩席——这位林姑娘,看来必是个人物。
此时,二楼位置靠南、离对辩席较远的几人已经从座位上离开,站到了靠北的一侧——李慕这匹黑马的出现,是所有人都万未料到的,而所有人都隐约感到,这位商人的女儿更是不可小觑。
林轻岚站了起来,左手负于身后,面对着祁链与姜芸,“二位对刚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