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云遥语气不善,阿盈讪讪地吐吐舌。她偷睨着云遥的脸色,摸了摸鼻子,终于安静下来。
云遥端着茶杯出神,脸被升起的汽掩映着,影影绰绰。她的眼里向来干净纯粹,一眼便望得到心里似的。可此时,却无端有了别的情愫,让阿盈觉着非常熟悉。
若是论悲伤,倒还称不上。若是论难过,也不到那个程度。
便在这时,云遥轻轻叹了口气,眼睫微垂,在眼睑投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有那么一瞬间,阿盈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那大概是一种想念。
“看你的样貌,便知你离世时年纪该是不大。”花厅安静到有些许尴尬,云遥侧身看了眼云遇的房门,便知云遇不会出来了。阿盈一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问,“你是怎么死的?”
冷不防发问,问得话还如此不中听,若是一般的鬼,早该发火了。
可云遥不比常人,阿盈也向来不比常人。虽相识不久,阿盈也大致摸清了云遥的性子。
听云遥问,她将眉头拧成一个结,面上满是懊恼与无奈:“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了。不过我身上没什么伤口,现在的模样又不惨,想来前世死得应该不痛苦。”
“哦。”云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她见识少,没见过几只鬼,不知道眼前这鬼所谓的“不惨”是怎么比较出来的。
想了想,她又接着问道:“阴间的黑白无常缉鬼兢兢业业,你是怎么避开他们的?”
“我不知道,”阿盈无奈道,“我醒来就在那间宅子里了,五十多年间,每天只有几只乌鸦和一棵老槐树作伴,连鬼差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奇了怪了。”云遥十分纳闷,“鬼之所以能在人世间逗留,无外乎是因了极深的执念。你连前世的记忆都没有,想来也不记得自己执着的究竟是什么。你怎么能在人间长留呢?”
“你怎么净是问些我回答不了的问题。”阿盈皱着眉,“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隐约记得,我留在人间,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啊?”
“……不记得了。”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地对视半晌,一同移开了目光。
阿盈端起云遥为她烧的酒盏,云遥拿起热气腾腾的茶杯,一同如是想——这深更半夜的,简直有病。
云遥觉着自己真是越发没趣,竟然和一只不熟悉的鬼说了这么久的废话。她放下茶杯,刚要开口下逐客令,却听阿盈开口道:“那你们来人间,是为了什么呢?”
云遥的动作一顿。
“看你们这周身气泽,定然和我不是一类,又没有妖魔精怪的乌烟瘴气。”阿盈笃定,“你的修为虽不高深,却精纯大气,必是有得道高人指点。你们一定是天上来的吧?”
云遥食指蹭着桌角,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那你们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当,来人间是做什么呢?”
云遥却不再回答。
她的眼神有些空,直直地盯着左后方的不知名绿植,像是放空了思绪,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夜深了,阿盈姑娘该回去歇着了。”清冷的声音不掺半分情绪,一如这冰天雪地,冷水寒池。
不知何时,云遇出了门。
她们姐妹都像猫似的,走路极轻极浅。云遇从开门出来,到走进花厅,她们谁也没发觉。
云遇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丝毫不念方才阿盈相助的情谊。
云遥回过神来,淡淡地看了云遇一眼,没说什么。
“路上风大,阿盈姑娘要当心些。”云遇微微的笑着,但阿盈看得出,这姑娘的笑容,没比这开封的寒风温暖多少。
虽是还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但阿盈也不敢逆了云遇的意思。
说来奇怪,明明她在云遇身上察觉不到一丝修为,却总觉着云遇比动手能力非常强的云遥可怕很多。
阿盈笑了笑:“那便不打扰了,二位仙家好生休息着,阿盈便在老宅候着二位的好消息了。”
云遇淡淡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阿盈前脚刚迈出花厅,云遥便站起身:“姐姐,我送她一送。”
她偏过头,错过云遇疑惑的目光,假装没看见云遇要拉她的手,径直走到阿盈身边,道:“我怕她路上害人,还是我跟着过去比较好。”
“你……”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云遥先一步离开。
“……”阿盈无奈地跟上,临出门前,回过头看了云遇一眼。
只凭样貌看不出她究竟多少岁了,她的面容虽年轻漂亮,可身上总带着一种饱经人事的沧桑。相比起云遥的涉世未深和自己的“深居简出”,云遇竟然像早在人间做了许多年人似的,比许多人还像人。
她的目光黏在云遥身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映着周遭的雪和枯枝,身形单薄又瘦弱。
阿盈忽地就不忍再看了。
她将视线放在云遥身上——这姑娘,心思单纯,可她却也摸不透。
她们姐妹周身每一寸一分都写着“秘密”,却又干净善良得很。
“你在人间五十年了,只在开封没离开过么?”路上空无一人,云遥闷闷出声,打断了阿盈的思绪。
“嗯,我一只鬼,见不得光见不得人,能去哪里。”阿盈自嘲道,“不过我虽‘足不出户’,可是却有乌鸦朋友给我讲外面发生的事,倒也不算闭目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