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贾代善的缘故,贾家虽只三代为官,人面却极广,纵然风雨飘摇,朝中倒也有些知交肯护持着他们。
陈仲先低叹一声,拍了拍贾赦的肩,“贤侄也无需多想,这银子能还多少便还多少,圣上仁德,总归不会教功臣之后寒心。”
贾赦勉强点了点头,叹道:“陈伯,我什么德行你也是知道的,母亲在世一直捧着二房,如今分家,我这继来的长子也不过袭个空头爵位,得个祖宅并一些杂铺子罢了,便是尽卖了去,也是杯水车薪,老二得的家产,才是大头啊!”
陈仲先看向一旁的贾政,却见他头发花白,死气沉沉,竟比他还显老些。
贾政道:“还款之事小侄会与大哥分摊,劳陈叔挂记了。”
贾赦凉凉道:“为兄看着那大观园倒不错,听闻当初花了五百万两建的?哎呀,这一卖出去,再添上几个庄子就够还那八百万两了。”
贾政目光微冷,“大观园是娘娘从前省亲的园子,卖了可是大不敬!”
贾赦嘲弄道:“老二说话要清楚些,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家被赶出王府的前侧妃娘娘,是宫里贵妃呢?”
贾政恼怒道:“一日入皇家门,一生是皇家人,王爷都没说什么,小儿女之事你操什么心?”
贾赦凉凉道:“你少蒙我,再得宠,妾就是妾,何况王爷归京这么久,几时提过她?”
陈仲先听得皱眉,斥道:“危难当头,你兄弟二人自当同心同德,共渡难关才是,怎还吵起来了?”
贾赦长叹一口气,哀道:“陈叔,我不过一介继子,自从母亲生了二弟,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二弟还不领情,侄儿心里苦啊!”
贾政怒道:“休要蒙骗陈叔,你这无赖混子这些年也不知败了我贾家多少钱财,如今还想着谋夺娘娘的园子!”
陈仲先怒道:“你二人好好说话!”
贾赦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陈仲先对贾政道:“那大观园我也知道些,侄儿放心罢,不少人家也在变卖省亲园子,连宫中贵妃也不例外,若那大观园造价真如此高昂,折些银钱卖出去也很容易,你们想清楚了,纵是差个一二百万,有陈叔帮衬着。”
贾政心中苦笑,那园子看着精致,内行人一眼便知底细,莫说五百万两,便是二百万也卖不出,内中那些差价又俱被那蠢妇拿去放利子钱,如今风声正紧,哪里收得回来?
见贾政面露难色,陈仲先也只当他是不舍,因着公务繁忙,不好耽搁,劝了几句便离开了贾府。
贾赦凉凉道:“二弟,都这份上了,还捂着那园子干什么呀?除了林家那三百万两,你好像也没出多少银子罢?”
贾政面上一滞,冷声道:“少来威胁我,这事你大房也脱不开关系,以林如海的圣宠……哼!”
贾赦嗤笑道:“琏儿不过昧了些银钱,你二房可是真真正正的谋财害命!不过是打量着侄女儿气性重,决计不肯当你们家宝贝蛋的妾,又怕她日后嫁了人,姑爷计较嫁妆罢了,竟就下了这样的狠手……这事儿我大房可干不来!”
贾政一向自诩君子,此时被贾赦几句话撕了面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贾赦见状,冷笑一声便拂袖去了。
正巧此时探春回府,打正堂经过,贾政一拍桌子,怒道:“去哪疯了!”
探春步子一滞,回头,咬唇道:“近来……父亲总是难眠,女儿去御台寺为父亲求了护身符……”
她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一挂精致的护身符,左角绣了御台二字。
贾政本来气消了些,正要挥手叫她离开,可一抬眼便瞧见了那双略带讨好畏怯的秋水杏眸,同从前赵姨娘极似,想起赵姨娘,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陈延青那双凛然虎目,一瞬间,心头火起,怒道:“家里便无佛堂了?要去御台寺那么远?果真是同你姨娘一样的下贱胚子!别是会情郎去了罢!”
探春的指甲慢慢陷进肉里,掐出血来,面上却哀道:“父亲怎能这样说女儿?女儿便是流着一半下人的血,也是父亲生的啊!”
贾政心中更怒,想起沈瑜林同沈襄一般无二的风姿气度,冷笑道:“你亲娘那么水性扬花的人……谁知道呢?”
探春面色一白,悲切道:“父亲……”
屏风后头听了半天的王夫人缓缓走出来,她虽乐得见那小贱人倒霉,这会儿却没心晌找她麻烦,皱眉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先下去罢。”
又是这种打发下人的态度,探春低头,死死咬着下唇出去了。
正堂里只剩下了贾政和王夫人,贾政冷笑道:“我贾家要败了,你满意了?”
王夫人哼道:“世袭爵位都争不过外人,这家里哪有我们的份?凭什么要和大房分摊欠款?”
贾政恼怒道:“大房能还什么?卖祖宅吗?”
王夫人眼睛一亮,“这也不是不可,到时我们再传些风声出去,说大房败坏祖宗基业,那爵位不就是……”
宝玉二字还未出口,贾政一把摔碎了手边的白瓷茶碗,怒不可遏道:“蠢妇!蠢妇!你可知祖宅乃宗族之本,等闲不可妄动?大房若卖了祖宅,那简直是卖了我全贾氏爷们儿的脸!”
王夫人有些被吓住了,不过一听明白贾政的话,当即冷笑道:“是他卖又不是我们卖,再说了,债都逼上门了,脸算什么?宝玉现在那个样子,等我们去了,再没个爵位傍身,不得被贾环那个下流没脸的欺负死!”
说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