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白,却白得略微有些泛灰。空中若有若无地含了一丝氤氲的潮湿气息,想来也是时候该下上一场春雨了。
初睁眼之时,我那一双万年的老寒腿已是疼得如同骨了折一般难受,好在身上蒙了一层暖融融的厚被子,方才不至于直接冻得失去知觉。
……等等,被子?我什么时候盖的被子?
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侧目一看,果见沐樾言那厮正撑了一支胳膊歪歪斜斜地倚在桌椅边上,瞧着这架势,约莫是就这么端坐着凑合了一个晚上。
想来也是,自昨日夜里于楼下分别之后,他的房间就让陆羡河给直接占了。倘若是委屈他在薛临身边睡上整整一宿,怕是第二天早上得把这揽枫楼的屋顶给生生掀掉一层皮。
所以,他就索性来我这儿坐着了?然后……瞅着我睡相太难看了,还顺手揭了一床被子给我掩上?
难以置信地扫了一眼他闭目养神时难得安静而又温顺的面孔,我略微呆了呆,想着他近来昼夜不歇地忙了那么多个时日,约莫也是会有些乏的,遂左右晃悠着又打量了他一会儿,我终是没敢出声惊扰于他,兀自踮着脚轻轻跳下了竹床,便小心翼翼地在旁接水洗漱。
完事儿之后,复又随手撩了一件外衣搭在肩上,方要蹑手蹑脚地推门下楼,却是忽觉背后的衣角微微一紧。
回过头去,便看到方才还紧闭双目的沐樾言已是紧皱着眉心抬起眼眸,径直伸手牵了我的衣裳道:“这么早,你要到哪里去?”
我听着他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兴许是昨日没能歇好,一时也不忍开口说些什么,便干脆如实应答他道“我去楼下厨房里……煎药喝。”
沐樾言缓缓自桌前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哎……”饶了我吧沐大侠,我心道,这厮平日里要么是对我爱理不理的,要么就一下子黏成块牛皮糖,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可是想归这么想,我面上却还是保持冷静的,轻咳了几声,便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我就下个楼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跟着我又有什么用,能分得清药方子吗?”
“……能。”沐樾言颇为肯定地点头道。
“那也不行。”语塞了一会儿,我拧着眉头将他朝屋里轻推了两下,道,“你去椅子上坐着,厨房里用不着你帮忙。”话毕,方要埋头朝前再走上两步,却明显感觉他又是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我闷着口气仔细想了想,倒也没再出声阻拦于他。一路七弯八拐地走进厨房,见他还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便干脆咬了一咬牙关,勾手唤了他道:“你过来。”
他听罢眸色一亮,旋即果真是倾身前来于我身边站定。我一时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只觉得此刻若是能给他安上一条尾巴,保不准还能“汪汪”地叫上几声。
那一刻,我就在心里默默念道,哎,算了,这回我是真的认栽了。他沐樾言能在我面前温顺成这个样子,想必也是暗自下了极大的决心来迎合我的想法。正如陆羡河昨日夜里所说的,我若总想着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约束旁人的行动,便也只算得上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方法罢了……
探手自脚边的药箱中分量取了几味干草,我仔细谨慎地将它们平摊于干净崭新的薄布绷带上用力碾了一碾,转而又回头对沐樾言说道:“衣服解了,让我看看你昨天伤着没有。”
“你不是煎药么?”沐樾言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解还是不解?”我叉了腰瞪他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依着我的意思缓缓解开了上衣的细带。
沐樾言的肤色一向白皙如雪,正恰似他那冷若冰霜的性格。腰腹之间的线条精瘦而又有力,稳实却不乏温润,本该是块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只可惜那数余狰狞的旧伤新伤正不断地覆盖交织,遂无时无刻都在破坏剥夺着皮肤原有的质感。
喉咙盯得略微有些发干,我红着脸悄然偏过了目光,转而低头望向了他前些阵子不慎中箭的细微伤口——当真是遭他折腾得裂开了一道小疤,倘若再让那薛临一掌拍得厉害点,怕是得直接出血。
我心里很是后悔,便连忙抬手捧了绷带在掌心里,转而讷讷对他说道:“你……昨日夜里这伤……挺疼的吧,为何不肯开口和我说?”
沐樾言怔了半晌,旋即微微弯了眉眼,答非所问地说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
我挑了一挑眉,望了他一眼。下一秒,即是沾了点药水,和着那糊满草药的薄布绷带一起,“啪”地一声盖在了他微微开裂的伤口之上。
“嘶……”能感到他的身子陡然一颤,那膝盖更是狠狠地弯了一弯,险些生生在我面前跪了下去。好在这人意志坚定如铁,愣是扶紧我的胳膊晃了好几下,方才勉强于我身侧站稳。
“疼不疼啊?”我咬牙切齿地问他道。
沐樾言满头冷汗地否认道:“……不疼。”
“行了,自己摁着闪到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本姑娘煎药。”猝然收手回到火炉边上,手脚麻利地朝下添置了几根柴火,我一边忙着烧水,一边按照陆羡河留下的方子来称药抓药,结果一回头,见沐樾言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便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直敲着秤杆子道:“这位沐大侠,干站着在那儿做什么啊,还想再被我拍那么一下不是?”
原以为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