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神情一滞,当了庄善若的面很有些下不来台,她讪讪地笑了笑,道:“春娇,看你这话说的,表姨哪里是舍不得灯油钱,没的让人听了笑话。你身子本就弱,再熬夜熬下去,可是撑不住啊!”
刘春娇不为所动,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省得那么多人惦记着。”
刘大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门,嘴里道:“春娇,你不爱听我说的,我就不说了!才几岁的人,哪有死啊活啊不离口的。”
门被刘大娘小心翼翼地掩上了。
庄善若却迟迟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她的印象中,春娇素来都是轻声细语,娇俏动人的,即使生着气也是眉眼带笑的。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几乎能让人忘掉所有的不美好。
可是此时,庄善若却在刘春娇脸上看到了一丝刻薄。这刻薄还是淡淡的,可是却像是上好的瓷器上一道细细的裂纹不由得不让人侧目。
“春娇?”
“哼!”刘春娇将手中的袄子小心地放在了床上,然后满不在乎地坐在了桌旁,直接用手抓起韭菜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鼓了腮帮子用力地咀嚼着,倒有几分村妇的粗俗。
庄善若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春娇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别看我表姨笑盈盈的,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成日里在算计我的银子。”春娇含糊不清地道,三两口将韭菜饼咽到了肚里。
庄善若避开了这个话题:“春娇,你为什么要住到你表姨家?”
春娇将沾了油渍的手满不在乎地在身上擦了擦,嘴角一抽,道:“我娘将我赶过来的,嫌我在家里吃闲饭,又闹腾!”
“怎么会?”庄善若想起刘福婶在春娇发生变故后一夜白头的模样。兀自不敢相信。如果说刘福婶是个势利的人,可是对自己女儿可是绝对的掏心掏肺。
“怎么不会?”春娇说着说着,神情便有些激动起来了,双眼慢慢地漾上了泪水。“她拉纤做媒做上了瘾了,阿昌还尸骨未寒,她竟然想着红盖头一蒙,就把我嫁出门。”
“这……”倒真是出乎庄善若的意料了。
“要不是我姐偶尔和我说话的时候说漏了嘴,这会子恐怕我早就上了喜轿了!”
“那是……什么人?”庄善若小心翼翼地问,做母亲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春娇脸上不屑的神情更深了:“什么人?听说是邻村的,家里也有几亩田,也住得起几间大宅子——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相干?她不是不知道,阿昌不在了,我的心也死了。”
庄善若不了解具体情况不好随意发表意见。想来那男人的条件总不会太差。只是这件事上,刘福婶实在是操之过急了,即便是为了春娇的终身考虑,也得过个三五年等她心里的伤痕愈合了才好,虽然属于女人的最好时光只有这几年。
“哼!她还将我拘在家里。不让我出来!”春娇唇边的笑意更深,配合着她苍白的脸色,看着有些瘆人,“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她们不就是盼着我死吗?”
庄善若不禁骇人:“春娇……”
“我不吃饭,我绝食。抗到第二天我娘就投降了!”春娇眼睛眯了起来,露出得意的神情,“家里我是呆不下去了,他们就把我送到这儿来。说得好听,让我换换环境,散散心。不过也好。在这儿也清静,左右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给阿昌做衣裳,不要有人打扰就行了。”
庄善若听得有些稀里糊涂的,可是看着春娇变成这副模样,想来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多辛酸的事情。
“我看刘大娘似乎人不错。”
“当然不错。我每月给她一两银子。”春娇不屑地笑了笑,“一两,能派上多大用场?我表姐春丽嫁了个男人,别的都好,听说就是滥赌。赢了钱就自个儿到馆子里花了,输了钱就跪在我表姐面前赌咒发誓,连手指头都自己剁去一根了,到底也没转过性来。表姐少不得时不时地要回娘家打秋风。”
庄善若暗自惊奇,原来看似随和乐观的刘大娘还有这样的事,可是即便是给了银子的,刘大娘毕竟是长辈,春娇的态度似乎也太不恭敬了些。
刘春娇像是看出了庄善若的心思,又道:“善若姐,你可别被她给蒙骗了,这世上的人哪有这么好心,要不是我给她银子,就是跪她求她叫她一百声表姨,你看她还留不留我?”
庄善若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只得勉强道:“春娇,我们自然都盼着你好,刘昌毕竟不在了,你还年轻,日子还得过下去。”
刘春娇脸上突然绽放出异样的神采,原来呆滞的双目突然灵动了起来,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谁说阿昌不在了?善若姐,我只告诉你一个。”
“什么?”庄善若心头一跳。
“好几次我睡得迷糊的时候,我都看到阿昌偷偷地出来看我。我知道,那就是他!他走路的时候微微往外撇着脚,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春娇脸上带了满足的笑。
庄善若悯然,当初要有多爱,才会有现在的这般痴?
她不由得想到了她与伍彪,两人之间欲说还羞的感情经不起世俗的冲击,即便是他愿意,伍姨愿意吗?她可是整个村子都在议论的不受规矩的行事出格的女人。
庄善若不忍打破刘春娇的美梦,只得道:“春娇,刘福婶只不过是太关心你了……”
刘春娇的脸突然垮了下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