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撩帘进屋时,婧怡已用毕早膳,正由碧瑶服侍着起身。只见她梳双螺髻,戴两支珠花,上身一件鹅黄色对襟小袄,下着水绿洒花裙,气色红润,精神焕然,水嫩得直如青葱一般。
王妈妈一福身,笑道:“二姑娘起得好早。”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两样都占了,起得早也是应当的,”婧怡笑盈盈的,“再说,妈妈起得可比我早呢。”
王妈妈抿嘴道:“哎呦,我可不懂这文文绉绉的话,不过,老奴是奴才,自然得早早起身伺候主子,姑娘怎好和我比得。”
“您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是她最得力的人,于我更是长辈,妈妈千万不要自谦才是。”
王妈妈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二姑娘可折杀老奴了!伺候主子是本分,只盼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才好呢,万不敢当姑娘一声长辈的。”
婧怡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妈妈这样早来,可有要紧事?”
“是太太请姑娘过小花厅去——大姑娘打今儿起跟着咱们太太学管家,老爷的话,叫您一道呢。”王妈妈顿了顿,语带征询,“各处管事们都是赶早来回事的,姑娘要是已收拾妥了,要不,咱们这便过去?”
“妈妈说的是,可别耽误了正事。”说着,便领了碧瑶,同王妈妈一道出去了。
却说起陈家立府,多半还是在陈庭峰金榜题名,一家人搬去京城之后才置办的起了产业,现都由陈庭峰之子陈彦华和他媳妇刘氏照管着。湖州老家这边,陈庭松早年行商所得,皆用在了兄弟的学业上,柳氏进门的嫁妆也被他挪去给兄弟娶了媳妇,如今只余下一个铺子并几十亩田地,铺子租出去做着杂货生意,田地也佃给了农户,收上来的租子都由柳氏收着,账册也在她处,一应事务都由她自行处理,算作了她的私产。
因而,老家这边所谓的家产,其实就是王氏的陪嫁,王氏娘家有良田千亩,是本地有名的富户,她父亲少年时也曾读书,一路考中举人,却再没能更进一步,连考三届落第后终于死心,花钱捐了个不用上衙门点卯的八品小官,在家做起了地主老爷。
王老太爷读书上虽不十分高明,看人却有几分路数,王氏与陈庭峰的婚事,王家人特别王氏的母亲是极力反对的,王老太爷却看中陈庭峰已考中了举人,且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虽家境贫寒却前途无量,这才将嫡长女下嫁于他,并陪了厚厚一笔嫁妆。
到现如今,王氏手里已有八个铺面,四个庄子,上等良田百亩,进项颇丰,这些产业的管事、庄头自然也要进府回事的,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私产,陈庭峰平日是不过问的,王氏教导侄女管家的内容里自也不会有这些。
陈府议事的小花厅在内外院的交界处,属于内院,和外院却只隔着一堵墙,一道角门便可出入的——不深入内院,管事们进出也方便,离王氏所居上房也不甚远,于此处议事,正是十分便宜的。
距婧怡的住处却有些远,须穿过小花园一角,拐过两条回廊才到。
此刻,婧怡一行三人正走过花园,她和王妈妈并肩走在前头,碧瑶不远不近地缀着,待得拐上回廊时,碧瑶似乎被台阶绊了一下,脚步略顿了顿,便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也不去追,只低着眼,慢慢往前走。
前头,婧怡正和王妈妈聊天:“妈妈在母亲身边多少年了?”
“呦,这可久了,老奴是太太出嫁时老太爷给的陪房,同我们那口子一道来的陈家,那时候的日子才真叫苦呢,如今可好了……算来,也有二十三、四个年头了。”
“这么久!”婧怡作吃惊状,“难怪娘待您格外不同。”
“呵呵,其实当年陪嫁过来的丫鬟媳妇子也不只我一个,只是事多变迁,原先那几个老人里头,最后陪着进京的只有我一个,才幸得了太太的几分看重。”王妈妈有些感慨地道,“能到天子脚下住这几年,我这乡下老婆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原来如此,”婧怡点头道,“京城固然好,但妈妈岂不是要和吴管事分离么?”
吴管事,说得正是王妈妈的男人,先头带着江家管事喝花酒的那个吴永福。
“可不是,”王妈妈笑道,“以前便如此的,他一直替太太管着这边的庄子,年节上带土特产进京,我们也能见上几面的。”
“哦,他如今在马芳管事,想必此番进京也要一道去的。”
“哪能啊,”王妈妈笑容有了一丝勉强,“他还要替太太看着庄子,那是他做熟了的。再说,京城那边的府邸小,马房也早有人管着,哪里要他来,他呀,就是个乡下人的命!”
婧怡闻言,一时并不言语,待转过一个拐过,才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道:“妈妈的大儿子是不是叫柱子?我记得和我大哥差不多年纪的,怎不见他进府来当差?”
提起儿子,王妈妈的眉眼弯了起来:“是叫柱子,比大爷虚长一岁,都是两个娃娃的爹了,那也是个粗蠢不顶事儿的,一直跟着他老子在庄子上。”
“是这样,”婧怡点点头,沉吟道,“我倒觉着,粗蠢不粗蠢的,其实不过见识长短罢了,长在庄子,所见所闻不过鸡鸭庄稼,心中所想自也是这些。诚如妈妈所说,这要能往天子脚下走一遭,眼见得皆是达官贵人,这见识便自不同了。”
王妈妈摆手道:“进京的人太太早就定下了的,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