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只觉着心里空落落、凉飕飕地,尽管早有预料,但听丈夫真得说出来,仍是心中发苦喉头发甜——你心疼侄女的命苦,又有谁来可怜我的女儿?她出生时你已是朝中官员,她本该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事实上,她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低绮姐儿一等,便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只要绮姐儿看中了,她便得乖乖给姐姐,小时还知道哭闹,打四五岁起,有什么东西她便都让姐姐先挑了。
如今,便是婚事,也要拣人家挑剩的么?
不,绝对不行!自己的女儿何为要牺牲在这种无休无止永无尽头的报恩中?她不欲害人,也绝不许人欺到她头上,她女儿头上来!
只听她惨然道:“老爷只道自己心疼侄女,九泉之下能见大伯,我这个做婶子就是黑心烂肺,要将侄女推进火坑么?想来我死了之后,进的便该是十八地域了。”
陈庭峰微微赧然:“我也并菲全然怪你,毕竟作为母亲,你将更好的出路留给女儿,本页无可厚非,只是……”
“不,您错了!”王氏的神情忽地激动,一下站起来,“您错了老爷,两个姐儿自小到大,不论是什么,好的我都给了绮姐儿,妾身自然心疼怡姐儿,可妾身更要顾全老爷想要报恩的心!她们两个的婚事,妾身不敢说管叫绮姐儿嫁得更好,但妾身敢用姓名担保——不偏不倚!两个姐儿的嫁妆也是一样的份例。”
见陈庭峰被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王氏长叹一声:“您是男子,想的是国家大事,哪里懂得后宅妇人的门门道道——您一心顾念着大嫂与绮姐儿,便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么?锦娘难道不晓得大嫂的身子,不晓得绮姐儿已十六了么,她信中怎么只言片语也未提及?你只道两个姑娘一样人品出众,哪个嫁进江家都好,您怎知道锦娘就能允了的?”说到此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哂笑,“咱们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出门子前是陈家的姑娘,如今却是江家的三夫人,和武英王家的丰阳郡主都做着妯娌,眼界又岂能同往日一样。咱们瞧两个姑娘是千好万好,可人家未必一样,尤其绮姐儿,她生父已亡,母亲身子孱弱又是商贾出身,更无亲生兄弟,这样的身世,莫说江家,平常的官宦人家恐怕都艰难——妾身只怕,咱们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只不过就是想念亲人罢了。退一万步讲,锦娘是真心与我们接亲,且甘愿接纳绮姐儿,那宁哥儿的父亲,江家的三老爷能应么?江家的老太太能应么?便是都应承了,绮姐儿进了门,日子便能好过么?据妾身所致,宁哥儿的那位庶兄,先头去了的媳妇虽也是庶出,却是京兆尹家的姑娘,将来再娶的继室定不会差,江家大房丰阳郡主娶的儿媳妇,可是侯府的嫡女!莫说是绮姐儿,便是怡姐儿,您此番回京若有幸能重回翰林院,她作为翰林家的嫡长女,嫁给江三老爷的嫡子,勉强还说得过去,但前几年的日子只怕也艰难的很,更何况您的任命如今也只是未知数罢了。”
王氏的一番话,直将陈庭峰噎得哑口无言,想想也对,绮姐儿出身的确不好,锦娘那头怕真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只听他哑声道:“那,那可怜孩子怎么办,难道就说不到一个好人家了?叫我有何面目去见大哥!”
王氏见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只装着朝廷大事的丈夫果然不懂后宅之事,一颗心才总算定下来,不禁也放缓了语气:“妾身将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其实妾身早已思量过绮姐儿的婚事,已有了计较,可老爷只把我当成个自私小人,又怎会听妾身的逆耳忠言?”
陈庭峰本已陷入绝望,闻听妻子此言,如暗夜中忽现光明,连忙问道:“什么计较,你且说来。”
王氏道:“老爷觉得将怡姐儿配个出息的举子最好,前头虽苦,待夫君科举得中便也好了,正是先苦后甜。妾身却觉着,这条路正该是绮姐儿的,”见陈庭峰露出深思之色,继续道,“怡姐儿那丫头成日里只晓得吵吵闹闹、撒娇卖痴,爱的也都是些女儿家玩意,于未来夫君的功课只怕有害无益。绮姐儿却不同,那孩子自小就是满腹诗书也不为过,嫁给那备考的举子可不正是锦上添花,说不好,那本该读几年书才中的,得了她这个贤内助,便能一举得中了呢!不过……”
“不过什么?”陈庭峰正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不过,绮姐儿将来所嫁之人,不须看什么出身,也不必看相貌,只要人品佳有才干,便也是了。以妾身之见,越是寒门学子,越是使得。”
“这是为何,你是怕绮姐儿的出身不好遭婆家嫌弃?”陈庭峰面有不愉之色,“我为她在知交好友中择一门亲事,她夫君公婆看在我的面上,必会善待她的。”
王氏摇头:“他们瞧在您的面上是会善待绮姐儿,可她也定过得谨小慎微,对婆家人也得感恩戴德,这样的日子,不过面上风光罢了。但若我们给她选一个寒门学子,预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就不同了”她顿了顿,道,“绮姐儿相貌才品十分出众,定能得夫君爱重。兼是低嫁,又有嫁妆傍身,,那寒门小户人家不得供菩萨一样供着她?老爷您是两榜进士,在举业上能指点姑爷,将来官场更可提携。平日里若有什么难处,我们作为绮姐儿的娘家人,亦会鼎力相助。诸般种种,皆是绮姐儿的恩德,那未来姑爷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便会感念绮姐儿的好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