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挑了挑眉,一时无语。
崔泓则怔了怔,困惑之极:“太子竟如此在意那伶人?连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废立之事也不管不顾?”
“或许,他确实将那伶人当成了此生挚爱罢。”王方翼答得十分平静,语气中毫无任何起伏,也没有讽刺之意,“不过,便是再如何挚爱,保不住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圣人的本意是想除去那伶人,让他幡然醒悟,不料他如今却变本加厉了——这两天,他刚召集了一群突厥人,宣称要训练突厥铁卫。据说,他在东宫中建立了突厥牙帐,效仿突厥习俗起居坐卧,饮酒吃肉,练习骑射。”
“这又是何意?”再度迷惑的崔泓忍不住问,“难不成,他想对圣人不利?不会罢?就为了一个伶人?”
“你想得太多了。”崔渊回道,“纵是太子想亲手训练一群只忠于他的亲卫,顶多也不会超过百人。即使这百人都是突厥人,也不可能敌得过数千禁卫。你以为,任谁都能效仿玄武门么?”以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再如何挚爱那个少年伶人,迟早有一日也会在寻欢作乐中忘记。如今,他训练所谓的突厥铁卫,也不过是为了发泄而已。当他彻底清醒过来之后,面对失望的圣人、皇后殿下,面对虎视眈眈的魏王李泰,大概便再也无法安心了罢。一次又一次地消磨圣人、皇后殿下的期待与希冀,便是再如何宠溺儿子的父母,便是再如何满怀信心的父母,耐心也有消磨殆尽的一天。大好的机会不把握,只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这种脾性,又如何当得起未来的君王大位?又如何当得起大唐广袤的江山?又如何当得起千千万万大唐子民的生活生计?
闻言,王方翼眉头微动,低声道:“或许……未必不成。我想起来了,陈国公最近似乎与太子走得越来越近了。他的女婿贺兰楚石本便是东宫千牛,听说不少突厥人都是他引荐给太子的,与陈国公多少有些干系。”
崔渊脸色微微一凝,而后又渐渐舒缓了些:“毕竟,这只是猜测而已。陈国公位高权重,又得圣人信重,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当然,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侯君集攻下高昌,确实立下了开疆拓土之功。但他攻下高昌之后,大肆搜罗宝物占据己有,且毫不约束手下军士,使浩浩大唐王师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劫匪,令大唐在西域诸国当中威信尽失。因此,班师回朝之后,他便被下狱囚禁。本要按罪论处,却有人因他是功臣而求情,圣人也不忍处罚他,便将他放了。只是,这两年再也没有给过他实职。侯君集此人,自负功高而无比傲慢,若认为自己受了委屈,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崔泓对其中内情不甚清楚,却直觉并非如此,不自禁地仔细思考起来。王方翼则深深地看了崔渊一眼,将压得心中沉甸甸的猜测都暂时放开了:“若是子竟需要,东宫那头的消息,我必会更加注意一些。”
“烦劳仲翔了。”崔渊笑道,“不过,虽并非窥探圣意,但此事也需格外小心些才是。”
“我认识几名东宫禁卫,平日常与他们饮酒,听他们发牢骚。太子做下这些事毕竟并未隐瞒他人,该传出去的早就传出去了。”王方翼道,“便是子放,也很有些交好的侍卫。子竟也可问一问他。”
“两相映证,也更可信一些。”崔渊颔首道。他不经意地回首,便见崔简、王旼正在草丛里扑腾着追逐野兔,崔沛、王奇不但将他们支使得团团转,还挽起袖子打算亲自下手。于是,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起来,明日便是你们纳征的日子了。”
话题转得如此之快,王方翼、崔泓一时都未曾反应过来。
崔渊勾起嘴角:“作为姊夫姊姊,我和九娘一定会好好给十一娘、十七娘添妆。”卢十一娘这一脉近几年愈发没落,想必也添置不出什么嫁妆了。若不是卢父、卢兄等皆拥有五姓子的骄傲,恐怕连他亡妻卢氏的嫁妆,他们也恨不得能讨回去填补家用。因而,他与王玫、崔简、卢傅母商量之后,决定从卢氏的嫁妆中拨出一个庄子、一间商铺给卢十一娘。王玫还会送出一个茶园的地契。至于给王十七娘的添妆,便是茶园的地契以及一整套头面首饰了。毕竟,有阿娘的操持,王十七娘的嫁妆如今也颇为像样了。于卢十一娘,他们算是雪中送炭;于王十七娘,他们只是锦上添花——但两边的心意却是相同的。
王方翼抱拳行礼,轻声道:“我替十一娘多谢子竟与嫂嫂。”
“其实……其实很不必如此……”崔泓摇首道。
崔渊回道:“不论多少,都是我们的一番心意,你们也很不必放在心上。你们的家底如何,我心里自然很清楚。若是不愿往后都靠着娘子的嫁妆过活,便好生努力,创下一份丰厚的家业,回馈她们的辛劳罢。”
王方翼和崔泓的目光变得越发坚毅,皆点了点头,亦算是许下了无声的诺言。
山底下的行障中间,王玫与卢十一娘、王十七娘说起此事时,两人都怔了怔,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们已经下定决心与王玫一同经营茶园,也需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茶园来磨练自己。虽说连创业都是靠着她帮忙,但三人已经不分彼此,往后再用旁的回报便是了。她们坚信,便是有再多的利益纠葛,都不会消磨她们之间的情谊。而这样的信念,也会在时光之中磨练得越发醇厚,越发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