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月夕发了高烧,整整三日未曾吃过一点东西了,偶尔喝了一点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吕盈抱着已经睡着的政儿,坐在月夕的席榻前。她还记得三年前,月夕自邯郸取了随侯珠回来时,便发了高烧,整整一个月时醒时昏。那时还有靳韦,有秦王派来的太医,再不济也有桑婆婆坐镇。可这一次,除了焦急的胡衍,便没有旁人可以依靠了。
她其实很明白月夕是怎么想的,就像从前一样,她猜着猜着,却总是猜的准。
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猜得准这回事,有的,就是以己体人。
赵括死了,所以月夕的人生,好像也走尽了,如今又将赵老夫人母女和福伯安排好了,她就在等着自己死去的那一日。
她常常想到靳韦时,也曾想过,若有一日她听到了靳韦的死讯,她会不会也似月夕一样呢?
自她认识靳韦与月夕后,她便明白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但是若一个人能放开胸襟,想得开些,日子便没那么难了。
可惜靳韦放不开国仇,月夕也放不开赵括。
而她自己,到底是放得下还是放不下呢?
那夜她见到月夕抱住了胡衍,她几乎月夕真地改变了想法,她要放下赵括了。若是那样,若是那样,无论胡衍是什么人,也都还是好的。
可突然间,月夕又变回了从前那幅样子,且不吃不喝,好像有一心求死的意思。
胡衍仍是为了月夕忙前忙后,但明显整个人都有些消沉,常常坐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便连卉姬也来了。
不晓得卉姬从哪里得到月夕生病的消息。她来了之后,见到月夕什么都没吃,便去了厨房。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卉姬轻轻的走了进来。她还是布衣粗裙,薄施脂粉。显得很娴静,好像她真的决意要跟随赢异人,做这名质子的夫人了。
她手里托着个木盘,上面还有一个碗。卉姬轻轻的走进来,见到月夕躺在席榻上,似乎已睡着。她怕惊醒了月夕,轻轻的退了出去,可想了想。又走进来,站在月夕榻边,同吕盈对视了一眼。
“月儿,吃点面罢。是素面,你爱吃的素面。”卉姬轻声劝道。
月夕缓缓睁开眼睛,盘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什么都没放,干干净净,刚做好的,正是月夕最爱的素面。
月夕不禁又想起那天在野店。赵括捧着面,对她说:“大道至简,夫人请。”她笑着用箸子敲了敲他的手。才吃了一口面。
他那时便占她的便宜,她不禁笑了,若那时候便是一辈子,可该有多好。
她本来以为她和赵括经历悲欢,忍耐无常,总有一天一定可以永远厮守的,谁知现在却可能永不再见。
人生中的离合悲欢,本来就没有谁能预测?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又有什么要紧。她本就没了希望。
月夕眼神有些奇怪,她望着卉姬。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晓得我爱吃素面?”卉姬面上一呆,笑道:“你忘了从前你来快风楼。将军提过么?”
“是么?”月夕淡淡一笑。
胡衍听到了,又叹了一口气。卉姬拿起箸子,细细夹了夹,抄起来,想要来喂月夕。月夕仍是盯着卉姬,卉姬的眼神闪烁,竟然有些回避之色,月夕瞧了半晌,终于张开了口。
卉姬、吕盈和胡衍面上立刻都有了惊喜,盯着月夕,看她就着卉姬的箸子,吃了一小口,就那么一小口。
可月夕立刻愣住了,突然间浑身发颤。卉姬有些被吓着了,忙急问道:“怎么了,是这面不好吃么?”
她夹了一口,正要自己试试。月夕突地一伸手,推开了她,卉姬手中不稳,那面“哐”地一声都倒在了地上。月夕却不管不顾,从吕盈和胡衍两人之间穿门而出,冲到了楼下,冲去了厨房,又冲到了门外。
就因为那一口面。
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出一模一样味道的面。
所有人做的素面的味道都一样,可他做的不一样。
那里面含着深刻到骨子里的爱怜,只有一个人能做的出来。而她,至死都忘不了,辨得出来。
无论是谁做了这碗面,她绝不能让这个人就这么样一走了之。她就算死,也要再看一看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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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
夜空中没有星月,沉沉乌云下,远处仿佛有条人影一闪。
月夕追得虽然快,这个人却更快。
她穿堂而出,但这个人已到了十丈开外。她立刻晓得就是那个人,那日在待月小楼外面的人。
可这一次,她决不会放弃,就算她晓得自己追不上这个人。可她一定要追,她一定要瞧一瞧这人的真面目。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追过去,突然天上飘起了风雪,模糊了前面的身影。那人身形更快了,霎时淹没在了风雪里。
无论月夕再怎么追,再怎么赶,也寻不见那人了。
她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无奈地瞧着四周围。这一路急追,她竟然已经到了驻马桥。冷清的驻马桥上,已经瞬间沾满了白雪。
月夕喘着气,踉踉跄跄地走着,痴痴地靠在驻马桥上。风雪扑面而来,她摊开手,由着雪片落在她的手上,她喃喃低语着:“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你为何不肯见我?”
她只觉得心扉痛彻,漫天的风雪中,她突然仰起头,凄声厉叫道:“赵括……”
赵括,你为何不肯来见我一面?
“你出来……”她一字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