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华发早生,涂了厚厚的脂粉遮掩她的憔悴和心酸。可是她眸子里的惨淡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玉钏儿又扭头向宝玉看去。只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跟着宝钗进了屋子。
玉钏儿倒是没有见着宝玉的脸色,只能看见宝玉无精打采,瘦得厉害,连两个腮帮子都塌了下去。
真是造孽呵!
本来她们几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都能高高兴兴地过日子,这个王夫人却偏生要这么做,害惨了宝钗和宝玉,也害惨了林黛玉。
玉钏儿斜眼冷冷瞅了王夫人一眼。只见她高兴地嘴巴都合不拢了,正抬手召唤宝钗宝玉二人赶快过去呢。
玉钏儿心里眼里的嘲讽更浓了。她不知道那个王夫人是不是瞎子,难道她竟然看不出宝钗的笑容有多勉强?难道她就看不出宝玉的眼神儿有多冷淡?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只要两人能夫妇就好?不管她们两个高兴还是难受,只要能把她们两个栓在一起就好?
玉钏儿不忍心再看这揪心的一幕,扭身就走出了屋子。
外头天色阴沉沉的,很冷,府里到处悬挂的灯笼和红绸并没有撤去。被这几日的冷雨一阵吹打,都显得破败不堪,都在冷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
玉钏儿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着贾政匆匆走了过来。
她急忙低头掀开了帘子,请老爷进去。
贾政冷冷扫了玉钏儿一眼,咳嗽了一声,一甩袖子就走进了屋子。
威严,正直。
屁!
若不是夜夜能听见这位二老爷和小妾làng_jiào,她还真以为二老爷是个好的呢。
这位政老爷今年有五十了吧?自从收了一位十八九的女孩子做妾,一夜都没见他消停过。
呸!
玉钏儿皱眉吐了一口,扭头就走。
这就是贾府的主子?好色的老爷,自私到极致的太太,真叫人恶心!
真不知道她他们两个究竟还要祸害多少人才能咽气!
玉钏儿一阵一阵反胃,索xìng_jiāo代了小丫头子几句,自己抬脚就走出了院子。她想要透透气,这院子里简直是要闷死个人。
玉钏儿在贾府里茫然走了许久,只见处处荒凉,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她想着要去哪个院子里去坐一坐,说上几句话,可一时竟然无处可去。
贾府四艳,死的死了,出走的出走了,远嫁的远嫁了。
林黛玉远遁他乡。
薛宝琴、史湘云、邢蚰烟踪迹不见。
王熙凤死了,平儿走了。
贾母也亡故了。
她想着要找平日里熟悉的姐妹说说话,可是低头掐指一算:待书、翠墨同探春远嫁了;绣橘是早就死了,司棋走了;入画早就被撵出了贾府,彩屏也走了;袭人和晴雯也被撵走了;鸳鸯也已经上吊死了;紫娟和雪雁却是随着黛玉一起远走不见了……
还有谁留在这座即将坍塌的贾府里?
往日的姐妹都已经无处可寻了。
玉钏儿越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就蹲下默默流了半日的眼泪。
等到再站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心慌不已,害怕不已,她一定要找个活人去说说话,要不然她会疯掉的。
她害怕自己会疯掉。
她也想离开这个叫她反胃,叫她喘不上气来的地方。
可是,她无处可去。
玉钏儿一边抹眼泪,一边急匆匆在瞒眼的残红败绿中奔走着。
还有活人么?
原来这里到处可见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如今都哪里去了?
还有谁?
还有谁是像她一样苟延残息?
她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麝月和秋纹两个了。
贾府的那些个美人儿都死光了,走光了,只剩下空荡荡一个房子,就像一个大坟墓,里面还有几个会喘气的死人!
玉钏儿冷笑着,流着泪,匆匆跑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当她哭着闯进来的时候,麝月和秋纹正坐着发呆呢。一见她这模样,倒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麝月忙站起来,一把搂住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被太太打骂了不成?”
玉钏儿边哭边冷笑道:“她打骂我又有什么稀奇的?如今满府里的人被她害死了多少,难道还差我一个不曾?你们看看咱们那时候在一起的姐妹,有多少是被她给害死的?难道还少我一个不成?”
玉钏儿话音未落,倒把麝月吓得半死,忙一把捂住她嘴,低声叫道:“我的娘哎,你这可不是疯了吗?还嫌人家打你打得少么?”
玉钏儿呜咽道:“我的好姐姐,我可不是疯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我想要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她们走的走,死的死,连一个人都找不见了,只剩下咱们几个了。我好害怕,害怕咱们哪天也就找不见了,就丢了,就死了。连二奶奶那样的人,死了都没人给她收尸,都被野狗给拖走吃了,何况是咱们呢?”
玉钏儿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
麝月和秋纹两个听了也是心惊,忍不住也低头哽咽起来。
三人偷偷哭了一阵,玉钏儿这才擦干了眼泪,悄声说道:“咱们还是别哭了,小心一会儿宝姑娘和宝二爷回来撞见。”
秋纹忙就先擦干眼泪,勉强笑道:“你可是敢说,还不都是你招我们哭了?如今又劝起来?再说了,宝姑娘和二爷已经成婚了,你还只是宝姑娘、宝姑娘地叫着,不知道应该叫二奶奶了么?”
玉钏儿“嗤”了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