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夜色将尽。苏晋江坐在小木船里,等着拍下一场戏。
这一大段情节是,晋江仙君身受重伤,经脉俱毁,被岷江仙君勉力救出。两人从水路逃离,却遭遇伏兵追杀。晋江仙君真元耗尽,为不拖累对方,自沉于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前面的几段打斗都已经顺利完成,接下去要拍的就是最后一场自沉。
这一场不能出错,时间点要掐得非常精准。晋江仙君沉水而死之际,正是日出东方之时,天边晨曦吐露,水面铺满霞光。
为了让那几秒钟的镜头能呈现出最效果,一大群人在冷飕飕的夜风里哆哆嗦嗦地等待。
尉檀坐在他旁边,轻声问:“这部戏拍完以后,你有什么安排?”
苏晋江想了想,“没有。”
按照他重生之前的经历,他不久之后将会接一部口碑不错的电视剧,在里面还是演一个龙套。然而播出的时候,他的那个角色被砍掉了,剪得一个镜头都不剩。这一次,如果可以,他不打算再接那部戏了,找找别的机会。
“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合适的机会,我帮你引荐。不过,不能保证。”尉檀说。
“好。”苏晋江低了头看向身侧,尉檀的手撑着船舷,近得伸伸指头就能碰到。他突然很想把自己的手覆上去,然后收拢五指,与之交握。
但他最终只是稍微把自己的手往那边挪了一点。船身轻摇,两人的肌肤似触非触。尉檀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丹桂,被清凉的水气一沁,怡人得很。
苏晋江在心里愉悦又惆怅地叹口气,很希望这场戏不要拍,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过了一会儿,导演助理拿着话筒在那边喊:“就位啦——都就位啦——”
开拍。
一叶小木舟顺水而下。船头处,岷江仙君手持长剑,昂然而立,以真气催动小舟前行。
晋江仙君倚靠着船舷,气若游丝,白衣尽染血污。
在他们身后,亮着无数火把,光芒荧荧,其间隐约见得人影参差,攒攒而动。
火把的数量越来越多,小木舟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岷江仙君眉头紧锁,很显然,经过这一夜的打斗,他体内的真气已渐渐不支。
晋江仙君虚弱道:“这样下去,你我都不得脱身。不如——”话音未落,就咳出一口了血。
“你全身经脉已毁,不可用力。”岷江仙君淡淡道,“待日出之后,方可恢复真元,重新凝聚真气疗伤。”
晋江仙君便不再言语,脸上似喜似悲,望向东方天际。渐亮的晨光之中,他的容颜也愈发鲜明,似乎眼前的光景令他回忆起了往事。旋即微微一笑,仿佛骤然得到了解脱,闭上眼睛,身子向后一仰。
岷江仙君回身欲拦他,却已迟了,只眼睁睁地见那一袭白衣如惊鸿之影,转瞬便没入水中。那小舟得了他拼死送出的真气,霎时快如飞矢,破水而去。东方既白,湖面霞光如血,粼粼微波。
导演一喊卡,早就等在救生船上的工作人员立刻七手八脚把苏晋江捞出来。
回到岸上,尉檀的助理小安忙送来毯子,把湿漉漉的苏晋江裹起来。
一群人围着导演看回放。忽然有人指着屏幕上的晋江仙君说:“哎等等,这个玉佩的样式,是不是跟前一场戏对不上?”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苏晋江自己心里也蓦地一惊,今天给他做造型的是a组的工作人员,他当时一直在背词,没太注意。
把腰上的玉佩解下来一确认,真的错了。他白天拍的那一场戏,腰里挂的是一个龙纹重环佩,现在这个是云纹环,仔细看的话差别很明显。
谁也不敢说话,都偷偷看导演。按说大多数观众注意不到演员身上这些细节,即使注意到了,也未必非常在意。但王导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再小的穿帮镜头也容忍不了。
王导思考了一下,“这样,你把昨天白天的那一场重新拍一下。这两场戏离得太近,你的全身镜头又比较多,观众可能会看出来。”
摄影助理提醒道:“我记得那一场是他跟梁子杰的对手戏,梁子杰不是昨晚上吊威亚伤着腰了吗?”
“那就再等等,梁子杰好了再拍。”王导的心情似乎不错,可能是对晋江仙君沉水的这一场戏很满意。
苏晋江有点惭愧。虽然这不完全是他的责任,但他当时要是仔细点多看一眼,就可以避免这种纰漏。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
又在片场待了一阵子,苏晋江和其他结束工作的演员准备坐车返回旅馆。王导突然在后面叫住他:“哎,你稍等一下。”
苏晋江站住了。王导正要说话,白璞的助理——那个细长眼、高颧骨的女人,笑盈盈走了过来,“王导,麻烦来一下行吗?问个事。”
“行,就来。”王导对她点点头,又对苏晋江说:“那先这样吧,你先跟车回去,别在这儿吹风吹出病来。晚上收工以后,你来找我一趟。”
苏晋江答应着,转身上了面包车。
王导跟着高颧骨女人,来到白璞的保姆车前。白璞靠在车身上,笑着让了根烟,“王叔,是这样,刘哥想跟您聊两句。”
王导一手夹烟,一手接过他递上来的电话,举到耳边听了听,“嗯,嗯嗯。那行吧,这事儿我就不过问了。——你跟我这瞎客气什么,不都是为了咱自家的孩子嘛。”
讲完电话,王导把手机递回去,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