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之后,江离人一语不发地坐到角落里,脑袋一偏就往一旁的侧壁靠去。
她太累太累了,连眼皮子都不舍得再抬一下。
寻常来说,这种马车的车厢内,极少配置软垫靠枕,比不上大户人家的专用车舒适。江离人的小脑袋这么一枕上去,随着车身的摇摇晃晃,还真是硌得难受。
身心极度疲乏,却也不得安稳入睡,整个人一直在寐寤的边缘徘徊。
温东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她,眼里的光平静如常,令人难以猜透他的思绪。
道路凹凸不平,突然间车轱辘像是轧过到了什么东西,车身突然被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江离人毫无意识,身体依着马车的惯性向前倾去。
温东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一手托住她的脑袋。
江离人迷迷糊糊之间有感觉到这一切,只是睁不开双眼。
温东言看着江离人煞白的小脸,竟鬼使神差地身子往她身旁靠拢,将她的脑袋枕到自己的肩膀上。
“如同以往,是个麻烦精。”温东言低语。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暴雨刷洗过的天穹,慢慢褪去如同薄雾一般的灰,蔚蓝之色渐渐显得明晰。
江离人这一路上,睡梦总是断断续续,睡得并不安稳。马车一停,她就醒来了。
“到了吗?”江离人气若游丝地问道。
温东言方才也小憩了一会儿,闻声,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江离人。
“你怎么了?”他俊眉轻拧。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江离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干燥得如同火烧一般。惛懵地摇了摇头,刚才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哑巴了。
温东言以手背覆上江离人的额头,不得了,这烫得都能将生肉烧熟了!
不消说,折腾了一整宿,又弄得浑身是伤,江离人是患起了温病。
温东言吩咐西风去找大夫,立马就抱着江离人进了门。
找来婢女替江离人更衣擦拭,温东言转身出了房间,想要回自己的寝室换身衣服。
“王爷……王爷!”房间里那两个婢女跑出来,神色慌张地看着地面。
“王爷,江小姐身上的伤口有许多,奴婢们从未照料过伤者,生怕……生怕会出些什么差池!”
这两个婢女是明白人,方才她们给江离人褪去外裳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上几乎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躺在眼前的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一定难辞其咎。
温东言并没有迁怒于婢女,婢女说得甚是。她们毫无从医经验,如此多是照料不好江离人。
“你们就在门外候着。”说完,温东言又返回了房中。
跟着季先生风沙迎面这么些年,于医学的领域上,他也并非一事不谙。
但……要给这个女子宽衣解带,着实令他有些为难。但眼下他别无选择,再不给她换身干衣服,她怕是要命赴黄泉了。
不再浪费一点时间,温东言就开始动起手来。
说来也令人觉得匪夷所思,江离人每回来王府的时候,都要请一遍大夫。他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招一个御用的大夫候命府中才是。
江离人身上的衣裳沾满泥土,多处破损。他不禁想到,她当时该是如何被仇千尘拖了多远的路……
恻隐之心隐隐在作祟。
温东言将江离人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软榻上。他侧过脸有意避开视线,褪下她身上的所有障碍物的同时,温东言顺手扯过被褥盖住她的身体。
“好疼……”江离人痛苦地呻吟出声。
温东言这才看向江离人,江离人动了动身子,被子往下滑落寸许。
目光倏地收紧,他伸手抓住被面,缓缓往下移动。
江离人整个背部映入温东言的眼帘——她消瘦的背面,几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入眼的只有成片成片的淤青、瘀伤,以及因淋雨过久而导致泛白了的伤口。
温东言紧紧地攥起拳头,眉头越拧越紧。
他究竟都对江离人说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受这种罪?
心情一瞬间烦闷无比,温东言起身迈出了房门。
“你们,进去用干毛巾给江小姐擦拭身体,小心注意些。”
“是……”
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温东言很快就回来了。过来的时候,大夫已经到了,此时正隔着帷帐给江离人悬丝诊脉。
温东言一言不发地立于一旁,面色凝重的模样叫大夫惶恐于心。
“王爷……”大夫面露难色,“草民可否观看病者一眼?”
温东言目露寒光,“你说什么?”
大夫实在是进退两难,光是号脉他摸不清病因,但是若是治不好,又恐是得罪了昭南王,要小命不保。
“王爷……这位姑娘的脉象极其虚弱,草民实在是不敢私自诊断……”大夫战战兢兢。
“哗啦”一声,温东言扬手将茶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茶水和瓷器碎片落了一地。见状,大夫跟婢女们都吓得立马跪下。
“你方才说,你要看本王的未婚妻?”温东言面色骇人。
大夫起先哪里知道这塌上躺着的是昭南王的未婚妻?吓得连连叩头。
“不敢不敢!方才草民只是一时糊涂,还望王爷开恩,饶了小人一命!”
温东言:“号脉,开药方,若是人有任何闪失,你知道会是甚么后果。”
大夫已经是汗流浃背,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再去摸那根线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