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一边应付着一边打量着她,她又老了很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头上白发也已过半了。苏芒记得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高中,那是1995年秋天。
看得出,杜峰的母亲今天非常开心。她一边把苏芒往屋里让着,一边冲屋里喊:“杜峰,苏芒来了!你们都是同学,也好多年没见了。苏芒啊,今天你们也来了好多同学,应该你都认识。”
“呃——阿姨,今天谁结婚?”苏芒问。
“杜峰啊,唉!年纪这么大了,催了好多年,今年终于同意结婚了——”苏芒顿时觉得一阵晕眩,她的双手不禁地颤抖了一下,许是老人家感到了苏芒的一样,说:“丫头啊,你手怎么这么凉啊?是不是不舒服?”
“阿——阿姨,我先回车拿个东西——”话未落音,苏芒已经将那只被抓的紧紧的手臂使劲地抽了出来,拨开身后的几位老人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苏芒!”、“苏芒”、“苏芒”……
许多声音在苏芒的背后同时响起,有男人、也有女人,纷繁而杂乱。苏芒又是一阵晕眩,她使劲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身后站着一大群同学男男女女,苏芒几乎都认识,大多数都是初中同学,还有十多个高中同学,那是杜峰的同班同学,李永斌也在。除了李永斌之外,他们都显得十分高兴,这么喜庆的日子,当然应该高兴的。
苏芒站在一堆老人中间。一群老人,面对着一群年轻人,画面瞬间显得不那么和谐。不知道哪位长辈说来一声:“我们都去忙事情吧,不打扰他们年轻人。”老人们便应声而散了。只留下苏芒站在原地。虽是初夏,可苏芒依旧感到冷的有些彻骨,她不禁伸手掖了一下衣角。
叶子君冲了过来,将苏芒紧紧地搂住。越过子君的肩头,苏芒仿佛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杜峰:他站在那儿,正看着苏芒。但恍惚间苏芒觉得那个人不是杜峰。他并没有过来跟苏芒打招呼。
多年不见的同学们围着苏芒东拉西扯,又是一阵欢腾。苏芒木楞地听着、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一点,按时辰要出发去接新娘。新娘是杜峰母亲的一个娘家亲戚,从lún_lǐ上排起该叫表妹,听说比杜峰小五岁。家住的不算太远,大概15分钟车程。听说开始接新娘了,苏芒悄悄地向母亲那边走去,她打算见见父亲、母亲,然后找个借口离开。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苏芒,自始至终连打声招呼也没有,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心疼、迷茫。
苏芒扶着母亲的肩膀正说着悄悄话,杜峰的弟弟杜岭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苏芒姐,苏芒姐,你得帮个大忙!”
“怎么了?”
“你当回司机,帮忙开车去接新娘?本来是我开车,我现在要去接一个亲戚 。”
“不行!我技术不行!”苏芒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了。
几位长辈却走了过来,父亲开口了:“苏芒,你就开车过去吧,这人手用不开啊。”
苏芒看了看几位长辈,实在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对杜岭说:“那稍等一下,那我去车上拿些东西吧。”
苏芒回到自己车上,快速地补了一下妆,对着镜子仔细地确认了一下,拿了个墨镜便下来了。
杜岭把苏芒带到那个铺满鲜花的婚车旁。一个用新鲜的白玫瑰花拼成的大大的爱心铺满整个车头,红白相衬,十分刺眼。花上洒了浓浓的香水,令人头晕目眩。开门的瞬间呛得苏芒连打几个喷嚏,她楞楞地站在车门跟前,一时竟忘记了要来干什么。“姐,赶紧上车要出发了。”杜岭催促道。
“哦!”苏芒拉开车门,杜峰早已坐在车里面,他坐在后排,一声不响。
苏芒一声不吭。车拐出了街口,沿着县道向西。
“你——还好吧?”杜峰终于开口了。苏芒依旧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宽宽的墨镜遮去半张脸。
“我们——15年没见了,你——应该——结婚了——吧?”杜峰说。苏芒的心中一阵钝痛,她想转过脸看一眼杜峰,但是脖子微微扭动时眼泪涌了出来,滚过脸颊,冰冷冰冷的。看不见车,也看不见路。
“苏芒,靠边停下。”杜峰说着已握住方向盘往路边靠去,同时他的手也握住了苏芒的手,触碰到了苏芒手上的那枚戒指——那枚由他送给苏芒的戒指。车停稳了,苏芒似乎才缓过神来,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孔雀蓝衬衫前面已被泪水打湿了,一圈一圈地混沌在一起。她伸手想去拉副驾驶上风衣来遮挡一下,一扭头,终于撞上了杜峰的那张脸,比十五年前黑了许多,但是更好看了,十五年的光阴将他的面庞雕琢的棱角分明,似乎也将岁月与故事刻在了他的额头上,刻进了他的眼眸里。苏芒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有冰冷的眼泪依旧不知羞耻地放肆地流着。
杜峰将手轻轻地放在苏芒肩上,他或许想再抱抱苏芒,但是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不合适的,他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苏芒,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