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范原走后,周遭来来往往的小药童才敢开始走动,一会儿搬了药草进来晾晒,一会儿在大锅里熬煮的汤药,又不时拿着单子对着药材数量是否正确。从他身旁走过,但还没有敢多看他一眼。
范原治学严苛,奖优罚劣,赏罚分明,但能被罚跪的却少之又少,除非真的惹到他了。如今大家也都明白,范原这是在惩一儆百,也不知道这石耳究竟做什么什么错事竟还能惹得一向对徒弟宽和的人也生了怒气。
石耳低着头数着地上掉落的草药根,数了一遍又在脑海中想着自己今日的过错又如何补救。一会儿想起他那邻居,温和善良的面目,一会儿又想起他那师父严肃的教诲,到底那一面是真那一面是假?
师父教导自己十年,若是自己连师父的话都不听,那样岂不是欺师灭祖?不管怎样,心底的天平还是慢慢地在向师父那一边倾倒。
忽地外边传来了嘶喊哭闹,男人女人叫嚷不断,纷纷扰扰的声音,石耳皱了皱眉,想起来但又顾忌着师父走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只好朝一旁正在熬药的七八岁年纪的小药童招了招手,“小俊英,外边发生什么事,怎地一直在吵吵?”
小俊英抬头看了一看他,拿着扇火的蒲扇遮了遮脑袋,小声地说道:“...师兄,你被,师父罚跪,还可以,说话的吗?”
小俊英幼年时因伤了喉咙有了哑疾,被范原治好后才能说话了,但还是有一点口吃,说话还特别的慢,经常被人笑话或是欺负,也因此也养成自卑胆小的性子,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敢开口说话,而最亲近的莫过于自己的师父还有他这一位师兄了。
石耳亦是小声地回道:“没人知道当然可以,只要小心点便没事了。”
“...哦,受益良多,那你为什么,还被师父,罚跪啊?”
石耳抽了抽嘴皮子,“你先跟我说说看,外边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么吵。”
他翻了翻白眼,“...有个女人,在闹呗。”
“闹事的,死了人?”
“...早死了,送来咱这,要我们救,还动了刀。”他慢吞吞地摇着蒲扇说道。
“啥,动...动刀子?”
“...剪刀。”
石耳脑子紧紧地一抽一抽地发痛,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慢吞吞地熬药,现在才说。”
小俊英看着他走掉,慢慢地撅起了嘴,抬手扇动着手中蒲扇,“...我还是个,孩子,出去了,能干什么?”
“...而且,有师父呢,怕什么?”
石耳在听外边出事的消息后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一路直奔大堂便看到围聚在一起的那吵吵嚷嚷的人,挤进人群一看才发现事情似乎与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没有所谓的剑拔弩张兵荒马乱,而是一片喜气洋洋歌舞升平。
师父站在一旁替孩子切脉,眉头虽敛但最后也舒了一口气,“已经没事了,但孩子现在体虚,血气不足,你们回去后要给他多补补。”
男人闻言激动不已,跪在地上朝大夫磕头道谢,女人则是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狂喜,将病床上苏醒的孩子紧紧地拥在身前,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孩子的小名。
石耳纳闷不已地向旁边的人询问,“不是说,出事了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今日可真是见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起死回生。”
说话的人眼神里露出了惊讶与诧异,“这孩子断气了足足三天,可范大夫却用一银针刺穴,又辅之以指尖按压之术,不消半刻,孩子竟然由死转生,这真是一个奇迹,医学上的奇迹。”
石耳瞬间心中一颤,转头看着自家师父,见他一脸凝重地看着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孩,还在时不时地提点着他们应当要如何照顾他,最后不放心还让馆内的药童去给这孩子抓补血养气的汤药,极尽细心。
石耳心底颤动不已,嘴唇翕动道:“我师父真的那样救人了?”
“不然呢不然呢,你当时没看到,我那时候站得最近,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场面可谓是一个宏伟壮观都无法言语。你遇上这么一个师父,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群渐渐疏散,范原送走了那对感恩戴德的夫妻,看戏的人赶在天黑之前就将这事传颂到各个茶肆酒楼。
范原也迎掉了众多前来恭维的人,才回到外院,石耳依旧在院里里跪着,身躯直直地挺着,没有一丝松动或是敷衍。
他背着手行了上前,语气沉沉地说道:“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曾?”
石耳跪立着,眼睛看着脚下点点斑驳的星光,点头道:“师父,徒儿错了。”
范原背着手,五指习惯性地捻动着,说道:“我对你的要求一直很严,也一直希望你将来能继承我的衣钵,所以每次会诊必定将你带在身边。你是我众多弟子中最合我心意的,但也是最心善最心实的一个,有时候心善或许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但心实也可能给你带来祸端,识人不清这不是你的错,而是需要时间来沉淀,你远远需要历练。”
石耳点头,“师父,这事确实是徒儿考虑不周,徒儿以后也会尽量远离他们。”
“起来吧,天也黑了,早点回去,明日还要忙呢!”
看着范原走远,石耳心尖沉重的大石才脱身而下,缓缓地坐在了自己的跪立的小腿上,因着跪立的时间久了,双腿麻木,在地上休憩了好久才在小俊英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