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还在吟唱,声音四平八稳,像是没有注意到沼泽中的异象一般。蒋惜惜却提着一口气,从她身后走到沼泽边上,与晏娘并肩而立,目不转睛的盯着沼泽中那些越聚越多的气泡。
它们接连不断的冒出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从中心一点点的朝着铜针的方向漂移过来,竟像在沼泽里面搭起了一座透明的琉璃桥一般。晨曦的微光映在气泡上面,将它们照得五彩缤纷,像一条美丽的彩虹,可是纵使这奇景极美,蒋惜惜却无心欣赏,她那口气始终掉在喉咙中,心跳亦越来越快,随着气泡的移动,将她浑身的血液都搅动得沸腾起来。
终于,这些气泡来到了铜针下方,离蒋惜惜的脚边只有约摸两三尺的距离,蒋惜惜屏息凝气,慢慢躬下身子,看着气泡上面自己被拉扯成奇形怪状的影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啪。”
气泡在一瞬间全部破裂开来,一时间,呜鸣声顿起,无数张扭曲的脸孔从气泡爆裂的方位飘了出来,全部涌向蒋惜惜,将她团团绕在中间。
这些脸孔是苍白的,或许是白得过了头,竟有些透明,叠在一起,混成一团,争先恐后的冲着蒋惜惜诉说着,有呐喊,有沉吟,有怒吼,有悲鸣,他们,被压抑得太久,心中有无数悲苦要对人倾诉,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声音被生人听在耳中,竟像是万年寒冰从头覆下,仿若身置雪窖冰天之中。
蒋惜惜如被困在一团白雾中间,冻得上下牙关不住的碰撞着,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连睫毛上都结满了一层冰霜,令她的视线都不再清晰,只能看到那一团团接踵而来的或悲苦或凄厉的脸,除此之外,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变成模糊一片,让她如同置身在梦中一般。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的竖着耳朵,仔细聆听那些游魂在诉说着什么,千言万语,从她耳畔飘过,她全神贯注,努力抓住他们言语中的每一个词汇,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
然而身子却终于承受不住寒气的袭击,蒋惜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发辫变得沉甸甸的,缀满了冰棱。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每动一下,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原来十根指头上面,也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呼吸愈渐急促,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觉得头脑沉甸甸的,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一点声音。就在身体朝地面歪去的时候,后背忽然被人揽住,她倒在晏娘怀中,用尽力气冲她喊道,“晏姑娘,原来魂魄这么能说,好生......好生啰嗦......”
***
手被晏娘握在掌心之中,她朝蒋惜惜已经冻得僵硬的双手吹了吹,一股热流顿时窜了出来,顺着蒋惜惜的手指四散开去,遍布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蒋惜惜舒服得打了个哆嗦,觉得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过来,连头发上的冰霜冰凌都化成了一股热气,朝上空飘去。她眨巴眨巴眼睛,深深舒出一口气,笑着冲晏娘说道,“这下好了,浑身都舒服了。”俄顷,脸忽的露出惶惶之色,连忙抓住晏娘的手,急急说道,“趁现在还记得,我把他们的话全部告诉姑娘,不然再过上一时半刻的,我恐怕全要忘了,大人那过耳不忘的本领,我可是半分也没学到的。”
晏娘“噗嗤”一笑,“姑娘莫急,慢慢道于我便是,即便记得没那么确切,我也大致能推断出来。”
蒋惜惜心里稍缓,遂将听到的那些话一一冲她道来。
“有一个小丫头,看起来和迅儿差不多大,她说自己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经过树林子时,她爹让她在这里等着,他去去便来,可是他这么一走就是一整夜,小女孩等得肚里饥了,便想来到林子中找些吃食,没想,就掉进沼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早已不觉得腹中饥饿,但是却不愿离开这里,因为,她觉得爹还会回来寻她。”
“有六个士兵模样的人,他们身上的铠甲我从未见过,看起来不像是我大宋的兵士,他们说自己是被将军遣到此地来查探敌情的,怎知误入桦树林,接连跌进沼泽中,竟无一人生还。他们还让我去告诉他们的家人,来这里给他们收尸,对了,他们说自己是李晟将军手下的人,家住在陇州汧阳郡。”
“还有一对跛脚的老夫妻,说自己在返家的路上被贼人所害,抛尸沼泽,身上的银子都被人劫掠去了,他们说这些银子是用来给儿子娶妻用的,担心银子没了,孩子会怪自己。”
......
......
蒋惜惜絮絮叨叨得说了半晌,一直到太阳升得半高,嗓子都干的冒烟儿了,才终于再也从脑中搜罗不出任何一点东西了,于是咽了口唾沫看着晏娘,“记得的我已经全部告诉姑娘了,姑娘可从这些冤魂的话中发现了什么吗?”
晏娘直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又锁眉冲那沼泽沉思了半晌,这才回过头来再次盯住蒋惜惜的眼睛,轻声问道,“这些人不是掉入泥沼中淹死的,就是死后被人抛尸在此,难道,就没有别的死法吗?”
蒋惜惜又拼命在脑中挖掘了一番,俄顷,颓然冲晏娘摆了摆头,“没有,若是死得离奇,我定会记得清楚,可见是真的没人死得不同寻常。”
晏娘略显疑惑的挑挑眉毛,“那么,他们可曾说过这泥沼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有啊,烂泥、骨头、牛皮袋子,对了,还有一些金银珠钗玉饰,都是死在这里的人留下的。”蒋惜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