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意思是,沼泽能让尸体保持原貌?哪怕时间已经过了几百年?”蒋惜惜终于悟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过这下子,她更加想不明白了,“也不过是片烂泥地罢了,怎就能如此神奇呢?”
“因为古人认为沼泽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在那里,既不能生,亦不得死,所以尸身不会腐化,永远.....”晏娘盯着蒋惜惜说出这几个字,她的眼神很冷,语气也低沉平直。蒋惜惜仿佛被那双漆黑眼睛吸了进去,置身于一片潮湿阴冷的沼泽中,她还记得被它吞噬掉的感觉,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被它吸走了,脑中被无尽的黑暗所充斥,身体累得像栓满了铁块,疲惫到极点,甚至连走入光明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深陷在臆想中不能自拔,窗口忽然又刮进来一阵风,桌上的蜡烛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秋风的侵袭,晃动了几下之后,彻底灭掉了,只徒留一缕黑烟在空中渐渐飘逝。
蒋惜惜忙去点它,却被晏娘拦住了,“我乏了,大人和姑娘也回房吧,明天我还想再去那沼泽地看上一看。”
听她声音里确有疲意,程牧游和蒋惜惜都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担心太多余了,况且晏娘已经将门打开,做出了送客的架势,两人便不得不朝门外走去。将将要踏过门槛,程牧游忽然又转过头来,“晏姑娘,汉朝那一百多个人到底是为何而死?”
晏娘冷笑了一声,“残疾、犯罪、通奸、甚至疾病都有可能是杀死他们的原因,越是民风不开化的地方,就越容不得和自己‘不同’的人的存在。晋阳城那片沼泽地,很可能就是几百年前的一片乱葬岗,所以那些人才被随意丢弃在那里。”
走出了晏娘的房门,蒋惜惜心里百感交集,她望向程牧游的侧脸,慢声说道,“大人,与他人不同,难道是罪过吗?”
程牧游没有回答,可是蒋惜惜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
第二天天刚亮,晏娘就和蒋惜惜一起来到了山坡上的桦树林里面。在晨曦的照耀下,林中这片巨大的沼泽池终于将自己的全貌展现在两人面前:它足足有七八亩地那么大,上面间或长着苍翠的荒草,一眼望过去,对面高大的桦树竟然都变得渺小了,就像是巨人脸颊上的汗毛,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蒋惜惜看着身前这片辽阔的泥沼,惊得嘴巴久久都没有闭合,“晏姑娘,这么看来,我昨天还算是命大的,竟能从这里面逃过一劫,只是这样大一片沼泽,真不知里面埋了多少人和飞虫走兽的尸骨。”
晏娘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看来程家大嫂说的不错,有这么一片泥沼保护,战火确实难以烧进荆门村来,怪不得这村子历史如此悠久,原来是有这道天然屏障来庇护它。”
“可是这么大一片地方,莫说我们踏不进去,就算是能走进去,又该从何处搜寻起啊。”蒋惜惜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泥沼,实在想不明白晏娘究竟要从何处下手。
晏娘瞟了她一眼,“想找尸骨当然是不易,不过,若是招魂,倒是不难。”
蒋惜惜一怔,眼睛瞪得溜圆,“招魂?在这青天白日下,姑娘竟然要招魂?”她虽然知道晏娘极通阴阳之术,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免有些张惶。
晏娘莞尔一笑,“蒋姑娘怕了?”
蒋惜惜昂起头,将惧意全部压在心里,嘴上兀自说道,“我什么古怪没见过,姑娘若是要招魂,我在一旁协助便是,绝不会做那拖人后腿的事情。”
晏娘又是一乐,“姑娘是女中豪杰,我自然知道,不过,也无需你做什么,你只需静静的站在我身旁,听那些孤魂诉说自己的血泪史就行,人死得时间久了,难免会变得啰嗦,而且,还会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死因反复诉说,姑娘捡重点来听,其它的到不用在意,我只想知道,这片沼泽地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是蒋惜惜听在耳中,头皮却有些发麻,原来晏娘今天让自己过来,竟是要她提炼总结语言来了,只不过,这说话的对象不是别的,而是死在此处的冤魂野鬼。
蒋惜惜深吸几口气,挺胸抬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将你交代的事情全部记下。”
晏娘满意的点点头,手指在腰间轻轻一划,手上已然多了一枚铜针,她将铜针轻轻向半空中一抛,那针便稳稳立在空气中不动了。晏娘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像是莲座一般放在铜针的下面,她的手掌虽未碰到铜针,但是看起来,却像是托住它一般。
旋即,她口中默念出几声咒语,语毕,一道银亮的白光从针头扩散开来,将铜针整个包围在其中,与此同时,铜针竟开始轻轻的颤动起来,这些包裹着针身的白光亦一束束的向远处悠荡开去,就像是河面上的碧波一般。
见状,晏娘慢慢撤回手臂,双眸紧闭,樱唇微启,一首悠扬且哀怨的曲子从她唇边流淌出来,初听起来细若蚊蝇,未几,这声音变得越发的空灵、清澈,在整座山林之间蜿蜒流动。每一株树,每一片草,似乎都沉浸在她的歌声中,悲不自禁,触目伤怀。
她是这样唱的:“菉蘋齐叶兮,白芷生,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兮,遥望博,青骊结驷兮,齐千乘。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蒋惜惜立在晏娘身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