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乌云遮住月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明军的营帐却灯火通明,肉香飘出老远。
宋诚下令,保证军士有足够的肉食,本来供应二十万军队的粮食,现在只供应二万余人,那是相当充足,至于肉,除了受伤的马,还有骡,管够。
军士大口地吃,直吃得肚子滚圆。
七八千神机营军士分成两队,宋诚、樊忠分别带领一队,余下的五军营和三千营拨出一万人,同样分为两队,由许清华和顾淳带领,内阁大学士张益带领那些从战场上幸运活下来的侍卫仆从,随时为神机营补充物资。
各就各位。
天边的云像镀了一层金边,越来越亮,终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在瓦剌军和明军必经之路有一堵半人多高的土墙,经过这堵土墙,再前进一箭之地,便到明军的营帐。
宋诚命人加长这堵土墙,又在另一面筑了一堵土墙,三千神机营分别埋伏在两堵土墙后面。
这些军士约有一半是昨天跟随宋诚一路救人,亲身体会在宋诚的带领下,瓦剌军如何无法抵挡,这些人目光坚定,身姿笔直站在土墙后,随时准备着,只待宋诚一声令下,马上举枪射击。
但同时,也有一半是竖起张辅大旗后摸来的,这些人亲眼目睹袍泽为瓦剌军所杀,自己又差点死在瓦剌军刀下,早吓得魂都没了,这两晚一直做噩梦,现在让他们和瓦剌军作战,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可是上官有命,又不敢不从。质疑宋诚不是上官,没权力指挥这支军队?武德将军邹德远就是这么死在他们面前的,死不瞑目。
太阳渐渐升高,有些人把火铳丢在墙边,自己也往土墙上靠,只盼瓦剌军不来才好。也有些人左右观望,想趁宋诚没注意跑回营帐。
百夫长赵小碗见宋诚转到左边的土墙,马上招呼两个亲信:“赶紧跑。”
两个亲信犹豫:“万一被宋公子发现……”
宋公子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着实让人心惊。他们只见过一次,已是永生难忘,也不知宋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赵小碗道:“不会被发现的。”
两堵土墙像两条大坝拦在路中间,宋诚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从土墙那边看透这边?只要没人喊出来,他们就能跑回营地,他已经跟一个负责后勤的仆人说好了,这人会说他们是邝埜邝尚书的仆从。为了躲到后勤,他可是许诺回到京城,给这人买一座两进的院子。
亲信甲道:“怎么不会,他们会喊。”
“他们”是指一起在这堵土墙埋伏的同袍。只要有人叫破,宋诚闻讯赶来,他们就活不成了。宋诚心狠着呢,连武德将军都当众毙了。
亲信乙道:“进不了辕门怎么办?”
辕门前竖起驻马柱,以防瓦剌军的战马冲锋,这些驻马柱入土六尺,一定能够阻拦瓦剌军的战马,就是不知瓦剌军有什么办法对付了。
现在辕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赵小碗见这俩货前怕狼后怕虎,急了,道:“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老子可走了。”
“去。”能不去吗?不去就是背叛上官啊,这罪他俩可吃不起。
同一时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商议的人很多,也不一定就是商议跑回营,有些人商量怎么在瓦剌军来的时候保命,如果瓦剌军有来的话。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薄弱,如果拉上几人互相照应,活命的机率大些。
赵小碗三人商量好,猫着腰往营帐的方向走,同袍人人侧目的同时,不少人打算有样学样。
两人走没十丈,一声断喝:“你们要去哪?”
神机营比较特殊,那是射击的,列队的时候,站成两排,前头一排发射完毕蹲下装弹丸,后排立即发射,如此反复。也就是说,一人一个位置,有如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三人离队而去,十分醒目。
赵小碗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小旗陈春桥。
现在队伍被打散,建制十分混乱,像宋诚这种没有官职的大头兵反而成为这支军队的实际指挥者,小旗官比百夫长大,那又怎样?赵小碗回头望了一眼,跑得更快。
“站住。”陈春桥觉得不对劲,赶紧喝止。
赵小碗哪去听他的,干脆撒开了脚丫子狂奔,两个亲信本来站住了,见他这个样子,也跟着跑。一时间,三人如离弦之箭朝辕门冲去。
陈春桥端起火铳,道:“我数三息,若不停,马上开枪。”
赵小碗嗤之以鼻,你一个小旗,想学人家宋公子,要不要脸?他不仅没停,反而跑得更快。
陈春桥果真从一数到三,三字刚出口,马上端起火铳。
跑在后面的亲信乙屁股中枪,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弹丸爆开后钢珠钻进肉里,以现在的医疗水平,那是没办法治的,根本上只要中弹,只有等死一途。
赵小碗听到惨叫声,回头一看,吓了一跳,骂一句:“特么的,你还真开枪啊。”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跑,只要跑进辕门,就安全了。
陈春桥连放两枪,都没打中,眼看两人如飞而去,道:“快禀报宋公子。”
宋诚听到枪声,已经过来,一看两人超出射击距离,随意指两个人:“拿下。”
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谷子,道:“要斩首吗?”
那些原本准备跟赵小碗一块儿跑的军士对谷子怒目而视,有人小声嘀咕:“太不顾同袍之义了。”
谷子反唇相讥道:“临阵脱逃,留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