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月早起后着人送了张帖子去崔府,想再去看望崔夫人。
正让马房的人安排马车,张嬷嬷却使人来说族长夫人来了,让明月过去西花厅。
明月刚到西花厅门口,便见张嬷嬷引着一个妇人走近。
族长夫人是填房,比族长年轻了十来岁,也是个风韵未衰的美人,瞧着不过三十左右,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中等个儿,倭堕低梳髻,斜簪凤翅金钗,水绿绫衫,桔红色的罗裙。
只是一张单薄的瓜子脸,杏眼偏冷漠,樱桃小口抹着艳红的口脂,嘴角却有些不满地向下。
两个丫鬟捧着账册,亦步亦趋地并肩跟在她身后。
张嬷嬷对这位族长夫人客气并谄媚地笑着,时不时地拿眼角余光去瞟人家一下。
看得明月心下好笑,这族长夫人还真是有派头。
瞧着到了跟前,族长夫人也不等明月说话,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了,然后纤纤玉手往桌几一指,露出染着蔻丹的指甲,与两个镶嵌着蓝宝石的金缠指。
那两个丫鬟便将账册便摞于桌上。
张嬷嬷斜了眼明月,啧了声催促道:“还不快些见过族长夫人?”
明月坐在客座上,只是扫了张嬷嬷一下,半晌没动。
那族长夫人的脸上便浮起一丝鄙夷的讥笑:“哟,这是哪个呀?”
张嬷嬷脸上过不去,讪笑道:“回夫人的话,是小侯爷身边的女官。”又与明月道:“这是小侯爷的大伯娘,连小侯爷见了都要行礼的。”
明月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族长夫人却不淡定了,这才拿正眼打量了明月两下,轻启朱唇娇滴滴地道:“这儿可是离沧侯府,不是正嘉侯府,你说得好听些是女官,说得不好听,也不过只是个侍候人的罢了。一点服侍人的基本的礼数都不会,真该找人好生调教调教才是。”
明月奇怪地道:“皇上让我侍候秀叙,可没说要侍候旁人!”
就是侍候秀叙,也要看她高兴不高兴。
族长夫人出身低微,像明月这种正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原本在她瞧来是高不可攀的。
她本想借此机会摆弄明月,一来过把踩低侯府嫡长女的瘾,二来顺便挫挫秀叙的锐气,却没想到被明月一句话给踢了回去。
当下叹了声气道:“罢了,怪道在正嘉侯府不被待见,我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
明月不理她,没空跟这种人闲扯淡。
张嬷嬷横了明月一眼,觉得她有点拎不清。
族长夫人又指了指账册:“你看得懂吗?”
明月似笑非笑地道:“这位夫人,你今儿是为何而来?”
族长夫人只得道:“小侯爷要我将中馈交与你,你交出来便是,喏,这是账册,都在这儿了,你拿去瞧瞧吧。”
明月坐着不动:“留着吧,我有空会瞧的。”说着,便打算起身离开。
可又见族长夫人再次叹气道:“这离沧侯府瞧着产业众多,可惜这些年来惨淡经营,亏空巨大,我家男人重义气,每每见了总是不忍心,这七八年间帮忙管着这些产业,费尽心神不说,还拿自家的银子帮着填补了不少亏,人家却还不领情,真是好人做不得啊。”
明月听了十分无语。
“总共补了多少亏空啊?”
族长夫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鬓发,抬手的时候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的金玉钏。
“统共百八十万两银子呢,把咱们家底都掏空了,这往后想娶儿媳都拿不出像样的聘礼。”
明月瞧着她先是一副骄傲的神情,却半点没有肉痛的样子,说完后一低头,倒更像是满怀离沧侯府再给她百八十万两银子的希望。
“我听说账本都给大火烧了,俗话说认账认账,得有账才能认呀!”明月懵懂地望着她,没有半分愧疚。
族长夫人意外明月竟会说这话,可她早有准备,遂道:“这能骗得了谁呀?族里那么多叔伯兄弟,还有街坊邻居,人人都瞧在眼里,人人心里都有杆秤的。”
明月不想搭理她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样子,这种无中有生的敲诈勒索让秀叙自己去处理便好,她不过负责赚银子,帮忙管内宅而已。
“这事你找我却是找错人了,我可不管这些。”
族长夫人却立刻“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小侯爷将所有的产业都交于你打理,我不找你找谁呀?”
明月懂了,这帮人是欺她年小力弱,想逼她点头认账。
弄不好人家已经找了人连口径都对好了,只等着她钻进圈套呢。
“这位夫人,常言道口说无凭,更何况很多时候眼见也未必是实吧。”
族长夫人便又生了讥嘲之意:“我就说吧,瞧瞧,提起银子,说翻脸就翻脸!我家男人垫银子给侯府救急的时候,可是看在秀叙的父亲、万风小叔的面子上,没想到他一片丹心竟是喂了狗,哼,等着吧,到时请族人一起评评理。”
想起他们拿着离沧侯府钱庄的银子放债,这些年借鸡生蛋赚了多少银子装进了他们的腰包,如今那些契书都已落在自己手上,再有那些亏空的产业和被变卖的产业,这些贪婪的人竟打定了主意还想最后再空手套白狼。
明月笑笑:“这位夫人,这百八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族长这么多的银子都是打哪儿来的呀?可有往来的账目能交代清楚?”
族长夫人的脸一僵,登时举目四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