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磨蹭蹭的,都给老子走快点!”
一百四五名手持刀矛的清军士卒驱赶着数千百姓,不断向北踱去。
他们原是西溪典史薛鹏的家丁。因着薛鹏“迁民”有功,被清廷升了淮安府推官——正七品——他们也跟着正式入了绿营,吃朝廷饷银了。
薛推官近来心情大好,没少赏他们银钱,然而他们此时却毫无喜色,反倒显得神色焦虑,不时挥动兵刃喝骂,“老骨头,非要挨几鞭子才肯走是吧?”
“明后天就轮到你们渡河了,等到了北岸,老子都懒得多看你们一眼。”
“他娘的,想找死吗?南明都过扬……”
那人说了一半,慌忙闭上了嘴,但几名虏兵却立刻凑了过来,悄声道:“老魏,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那姓魏的朝四周看了看,也是压低声音道:“不瞒哥几个,我昨日遇到个山东老乡,是从扬州跑过来的。说是扬州已落入南明手中。”
他想起昨晚那老乡的话,不由抹了把冷汗,继续道:“据说明军凶残至极,就在扬州城外将硕塞、阿山、苏克萨哈等十几名宗室贝勒或建州大员给……”
他又小心地探头望了一圈,“给乱刀剁成了几十块!明军还扬言要屠尽城中守军。”
他不顾身旁几人都是白色惨白,接道:“这还不算,听说扬州守将鄂拜和几百名侍卫不降,明军竟调来百余门大炮,都给生生轰成了渣子……”
立刻有人颤声道:“扬州不是镶蓝旗镇守,怎的如此快就丢了?”
“老爷不是说扬州最少能坚持两个月,这才……两天工夫!”
“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会赶到这儿,咱们尽早渡河才是……”
那人话没说完,就忽闻侧后方一声铳响,顿时一片红的白的溅到半空,他头上赫然一个破洞,哼都没哼就扑倒在地。
周围虏兵大惊,慌忙举起兵刃转身戒备,却又是一阵铳弹射来,准确无匹,立时击毙了六七名虏兵。
“在那!”终于有人看到了躲在土丘旁的敌军。
薛推官缩在战马后面,偷瞄了一眼,高声喝道:“不过三十来人,给老子上!”
虏兵对视了一眼,挽弓的开弓还击,刀矛手则战战兢兢地靠了上去。
但没等他们走出十多步,方才还垂头丧气、神情木然的灾民当中猛然爆出一阵怒吼,“杀奸贼!”
“跟姓薛的狗贼拼了!”
“朝廷大军来救我们了!”
当即五六十名汉子纵身而出,手里竟然都拎着兵刃。
虏兵猝不及防,瞬间便有十多名弓手被人从身后砍倒,同时土丘后面再次传出火铳声响,跑在最前面的清军刀矛手立刻少了十多个。
那些被驱赶背井离乡的百姓们听到“朝廷大军”几个字,压在心中的怒火顿时腾起,又看到祸害他们的奸贼被杀死甚多,更是受到莫大鼓励。
一时间大家各持扁担、石块,呐喊着涌了上来。
那些虏兵原本就只是薛氏的家丁,欺负一下乡邻还行,但真的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哪里还敢硬抗?一个个转头就跑,却正和冲上来的百姓撞在一起,片刻便被汹涌人潮淹没了。
土丘后面的三十多个人也跟着杀了出来,手中刺刀整齐狠辣,几个起落之后,薛推官连同手下的人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一众百姓呼啦将他们围在当中,有十多名挎刀的汉子拨开人群,上前便要跪倒,“草民见过军爷,多谢军爷救我乡亲。”
持铳之人忙将他们扶住,为首的笑着道:“不必多礼,都是分内之事。”
旁边有百姓好奇询问,“不知军爷可是朝廷派来救我们的?”
“正是。”那军官点头,又问道,“大家可知这附近哪里还有被贼人挟持的百姓?”
“有几千人朝东边去了。”立刻有人答道。
“过了山阳,东北的河边人最多。”
“我还听说苏咀西面有虏贼的粮草没运走。”
“山阳城中也有屯粮……”
那军官转向持刀的那些青壮年,“诸位好汉可愿随我等去救下更多百姓?”
这些人昨晚遇到明军时还甚为犹豫,有些人拿到军器都不敢留着,随手就丢在了荒地中,只有五十多人将兵刃藏在了行李中。
但经过刚才摧枯拉朽的一战,他们对明军和自己的信心都大为增强,当即便纷纷上前,“自然,我被这些狗贼害得无家可归,恨不能将他们挫骨扬灰!”
“走,跟着军爷杀鞑子!”
“他娘的,反正家也没了,杀鞑子,报仇去!”
其他百姓见状也都摩拳擦掌,“算我一个!”
“别看老汉年级大了,但手挑二百斤不成问题!”
“我也去……”
这群百姓虽有三千来人,但青壮年不过四百人,余者皆是老弱妇孺,却有超过三百人要随明军去打鞑子。
那军官最终挑了一百四十多人,捡了清军兵刃,又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取了十多支火铳,分给会使唤的猎户。
而后一行人迅速朝东赶去,营救那边的数千百姓。
同样的一幕幕在淮河南岸到处上演,仅仅两天工夫,就有三千多驱赶百姓过淮河的汉奸或建虏被袭杀,六万多百姓获救。
而来时的四百明军龙骑兵身后,已跟了两千多人,正准备去夺取清军苏咀粮仓。另有两三千得到武器的百姓分散各处,继续搭救其他人……
淮河北岸。
沐阳城。
“陈邦选这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