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罗佰长,待过几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这崇里里仓之粮,除了此次我要带走的八石贺礼,剩余之粮别说是少了一升半斗,便是少了那么一粒,我都会拿你的一截断指来充数。”
这次外出送婚,不论是殷水流的临山城铠甲,还是狼牙卒的甲棒,无一不藏在他的储物绫当中,以储物绫当前剩余的空间,实在不适宜再往里面放入更多的物资。
尤其此去岱乡之邑,除了与壶口毗邻的崇里,后面还有两个计划当中要抢劫的乡里,储物绫里面的空间无论如何都不足。
王刺领着人取出八石,这是代崇里交付给乡宰的贺礼,比平常多出四成。
崇罗在里仓外听得冷汗直流,颤颤惊惊地道:“乡宰宗子大婚在即,乡里氏族都要前往乡邑道贺,我崇氏如果不派人前去,只怕事后……”
不等崇罗说完,岱填在旁气急败坏地道:“崇里胥已死,难道你们几人还要代崇里胥随同我们一起前去乡邑?”
以崇罗为首的崇奸只有七人,在需要瞒过岱氏假脉的遮掩里,以崇里大宗居住的庄园大门为界,现在里面所藏的秘密,让几个崇奸去看一眼的胆气都没有。
崇罗在岱填的怒斥里不敢再说话。
殷水流的鬼面朝他偏过来:“岱司徒会为你们崇里在乡宰面前解释,崇罗佰长便不要去顾忌这些了。而且崇罗佰长现在是我麾下的贼卒佰长,再不是崇里的一邻之长,等我回来崇里时,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都要随我离家为贼。崇里日后会如何,又与你们何干?”
崇罗忙应唯。
岱填暗道自己日后只怕也少不了这个贼命,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厉声叮嘱崇罗道:“在我们走后,严守里门,不可外出一人。”
◇
婚车由崇里离开,沿着大道,往下一个乡里徐徐而去。
除了两晚安营在外,三晚分别住在不同的乡里,与岱氏假脉的一无所知不同,女约在临近乡邑前,穿着大红喜服,在恍恍惚惚当中忽然出声道:“你昨夜是否又杀了许多人?”
从壶口离开,这是女约首次和殷水流说话。
两人这么多日同处一车,殷水流在入里后下车,在出里前上车,倘若是安营在外,他连婚车也不会下,有岱填和贼卒的掩护,在前面领路的岱氏假脉连婚车都无法靠近,无一人知道婚车上还藏有奸夫。
“怎么忽然有兴致与我说话了?”
前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还有半日便要抵达岱乡之邑,岱填正遣人前去知会邑门。
“让我为你猜猜,是否因为马上就要见到你日思夜想的新夫了,所以你控制不住地想要和人说说话,以此来分散心中越积越盛的情怯?”
女约没有吱声。
和这几日的多数时候一样,她在看殷水流现在正在雕刻而成的雕像。
与殷水流使人害怕憎恶的鬼面不同,不论是他的雕刻之术,还是他雕刻而成的作品,无不使女约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之感。
没去问雕刻的是谁。
那是一个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淑女,瞧着大致模样,应该是卫氏女,只是在细微处,又有许多明显不同。
“可惜你找错了说话的人,我与你说的话可不会那么中听,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殷水流把石屑轻轻吹去,以长平短剑细细雕刻最后的尾声。
“他是北鄙邑的王子水流,只差一步便能成为天脉武修。”女约把红袖中的指尖掐入掌心。
“我知道,不止是你,在北鄙邑中,不知道有多少氏族淑女,想要嫁给他这个北鄙第一美人,便连邑宰大夫都曾经起意,想要将女儿下嫁给他为妻,可是他在那么多氏族淑女里,偏生选了你这个小小望氏的氏女,与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相匹配。”
女约狠狠把下唇咬着,把目光从雕像上移开。
“你这么恨恨地瞪着我,是否是想告诉我,你和他的第一次邂逅,便如《商诗》里所记载的那些男女初见一样,彼此一见钟情,从而两情相悦,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忘记对方。别说你是望氏大宗之女,纵使你是望氏庶宗之女,他也会想尽办法将你娶入岱乡。”
长平剑捕捉到了几分“她”无情无欲的冰寒彻骨,殷水流的眼中露出许多憎恶,转瞬又如冰雪融化般消去。
“你的姿容出众,别说是北鄙之地,便是在整个商殷,能及得上你美貌的氏族淑女也没有几人,太丘之雾倒是当真会养人,可惜他只是爱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
“胡说……”
女约这一声娇叱刚要出口,殷水流已经一指点来:“早便和你说过,我与你说的话,可不会那么中听,你若是不想听,那便静静坐着。”
雕刻的最后一剑去尽。
殷水流背依着车壁,不再去理会女约,静静凝视着与“她”姿容一般无二的雕像。
他对她的情感,强烈得太过分。
从龙首山下,离水河畔开始,他便在那种忘乎所以的怦然心动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对,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有自卑、自惭、自怯、自弱等等不可思议的跪舔心态。
纵然对方是她这种姿色的女人,那也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费尽心思地要在惊慌失措里脱身而退,可惜彼时的他即便修为不失,在“她”这种开启第三重真门境界的女修面前也是弱如小儿。她不止是年纪长与他,彼时的一个眼神,便能将他秒杀在离水河畔。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