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迎面看到一棵树的残骸,因为是黑夜,所以分辨不出是那类树。它竖在那儿,黑糊糊的,给劈开了,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阴森森地张着口子。它几乎已都成光秃秃的了,枯叶腐草满地,瘦长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抖动着幸存的叶子。死树身后是黑乌乌的森林,一片沉寂,神秘莫测。落叶松的秃枝挂满银霜,摇摇欲坠。一条荒秽的小径在维克多旁边不远处,它绕过死树通向森林深处。可能小径在木屋的另一侧的缘故,或年久草深,所以白天的时候他才没有发现这条通往密林的小径。
好奇心驱使着维克多由死树后绕过木屋,通到森林,虽然这里荒凉、芜秽,但有着独特生气。树木的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开来的好象不完整的穹门,森林簌簌地响着,但是响声和在木屋时不同,在簌簌的响声中,似乎夹杂着巨大而沉重的叹息声。一株被暴风或霹雳折去了树顶的白桦,粗壮的白色的躯干,从中挺然而出,镀上了银光,黑白分明,好像修长美丽的大理石柱,但它并无柱头,却是很斜的断疤,在雪白的底子上,羊齿植物的淡影下面,开着紫罗兰和铃兰的花。蛇麻的丛蔓,要从接骨木,山薇,榛树的紧密的拥抱中钻出,延上树干去,绕住了半裂的白桦,又挂下来了,想抓着别株的树梢,或者将长长的卷须悬在空中,那小钩卷成圆圈轻轻摆动。落叶和朽木铺成的地面上,则散发出一种辛辣的气味,润湿的灌木丛、苔藓中长着伞蕈、栗蕈、乳蘑、橡蕈和红色的毒蝇蕈,明暗不定的空地长满鲜红的醋栗、树莓、酸果蔓、野草莓和其它不知名浆果。几个很大的乌鸦窠架在树顶,一丛驯鹿脱掉的灰色毛夹在裂开的树皮中,一枝折断的枝条,却还没有全断,带了枯叶凄凉地挂着。
维克多在林中行走着,林子里很静,偶尔有鸟类在骤然拍下翅膀,斑驳的树叶影子显在湿润的地上。忽然他踩到了一块硕大的石头,而他被并没有在意,但出乎预料这块大石块却十分的松脆,他稍用力,随着沉闷的响声,像踩了一个空罐,石头应声碎裂了。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半碎片在月光下观察,这是一块灰白半圆的钙化的头骨,边缘粘满苔藓碎叶。下颚等另一半不知去向,半个颅骨倒扣在苔藓中,不巧被他踩到了。整个颅骨不超过巴掌大,薄薄的,像一块丑陋的面具举在维克多手中,他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看了良久,久久不动。
他向四周搜索,仿佛走进了一处战场的遗迹,但却比战场更加残酷。周围密布着磔碎的人骨,除了颅骨尚存完整外,其它的都是两三英寸的碎骨,椎骨、骶骨、尾骨、胸骨、肋骨、上颌骨、下颌骨、腭骨、肩胛骨、锁骨、肱骨、桡骨、尺骨、腕骨、掌骨、指骨、髋骨、胫骨、腓骨、髌骨、跗骨、趾骨等等应有尽有,在方圆数十英尺范围内,密麻麻,如沙子般,静静地埋在苔藓、灌木、落叶、朽木和泥土下面,无数的碎骨向维克多静静的诉说,所说着他们曾经悲惨的过往。他最后共找到了四个半颅骨,毫无例外,全是孩童的遗骨。这几个颅骨有的被重器击碎,有的被斧子劈砍过,也有几个看不出痕迹。但维克多确信他们不会幸运的,他们死的都同样痛苦,周围的细密的碎骨就在无声诉说这一事实。维克多记起吃孩子的巫婆的传言,同样记得地下室里白发的死者及她压在身下纸张上的内容。他又想了绑在地下室入口的两具骸骨和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红头发,红头发……
“玛丽!”他暗暗的担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