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江南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天下苍生了?”岳顾寒剥开一粒南瓜子放进自己嘴里:“当年神皇帝敲锣打鼓的派使者去岳麓书院请你出山,又是封爵又是加官的,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想着天下苍生?”
柳子岳少年成名,被中原武林视为魁首已有多年,当年神皇帝刚刚柄国,便请他出山,开出的价码是封衡阳郡王,封侍中。?随?梦?柳子岳拒绝了神皇帝,依旧当他的岳麓书院山长,教书育人,既不问天下事更不问江湖事。
“天下有两个,一个是肉食者的天下,他们寡廉鲜耻,鱼肉百姓,争权夺利,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产,黔首黎庶在他们眼里就和羊圈里的羊一样,看护是为了取毛吃肉,神皇帝如此,鱼辅国如此,文太后亦如此。”柳子岳向老友解释道:“在我看来,这个朝廷无论是牝鸡司晨还是阉宦当国都没什么区别。这个天下让鱼辅国来管,文太后来管,亦或者让李旭来管有什么区别吗?”
“两税法改革之前,每人每户的田土都归国家,由官员进行分配,向朝廷交地租,有事服役,还要缴纳税钱。”柳子岳讲道:“而豪强大户是不用交租的,他们在衙署内令记一册,堂堂朝廷只是摁住小民刮骨吸膏,不惟虞朝,你编观历代都是这样。”
“朝廷财源枯竭,为了开源该行两税法,将田土永远分给百姓,然后依财产田土收税。可不管税制怎么改,一亩之地的产出本来便有限,而朝廷要聚敛的财富却越来越多,小民根本就没办法承担,为了活命,将田土贩卖给当地的豪强大户,投充给人作佃户。”
“两税法实行至今已近百年,江南的豪强大户家家良田阡陌相连,贫户无立锥之地。”柳子岳道:“这兼并一开,换谁来能够阻止?我当年就是当了衡阳郡王,出任侍中,替神皇帝将什么鱼辅国、文家都尽数灭了,我能挡得住朝廷的花费用度,挡得住民间的田土兼并吗?”
柳子岳侃侃而谈,讲明当年的因果。他本来便是通达之人,深知道孟子“民为重,君为轻”的道理,所谓“闻诛一桀纣,未闻弑君也”,朝廷上的膏粱之辈现在不过是些大小桀纣罢了,柳子岳没有带着百姓们揭竿而起就算是好的了,怎么会有那个心情为这群桀纣擦屁股?
“那你此番北上是为了什么?”岳顾寒不明白自己的老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蹚白玉京的浑水。
岳顾寒不在乎朝堂之上坐着的人是谁。虽然皇帝表示愿意为他勘探雒水,可岳顾寒并不认为这就意味着他要替皇帝去当什么打手刺客。皇帝如果有本领搞定鱼辅国之流,然后派人去雒水,那岳顾寒或许会帮李旭一把,如果皇帝没那个本事,岳顾寒也不在乎。
“都说了,是为了苍生社稷。”柳子岳说道:“我在剑庐和杜停杯论武的时候,碰见了皇帝的使者,一个叫陈朝恩的宦官。”
“他啊,我见过。”岳顾寒点了点头,他也和陈朝恩有过几面之缘,这个太监虽然并不会武功,不过为人做事却是让人觉得舒服,对他提不起恶感。
“我和杜停杯论武的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陈朝恩是过来请杜停杯的。”柳子岳叹息道:“那时我就知道当今皇帝行事不拘俗力,倚仗力智欺人,白玉京中早晚会有一场大难。”
岳顾寒还是不知道皇帝派人去找杜停杯这样的草莽龙蛇干什么,连云寨的确是江湖现今风头最劲的组织,杜停杯的武功手腕也没有人敢轻视,莫非皇帝想要借杜停杯的手来杀韩岗吗?
“请杜停杯干什么,让他来杀老冤家韩岗?”岳顾寒是知道杜停杯和韩家之间渊源的。
“不是。”柳子岳回道:“是请他杀一个很厉害的外贼,事关军国机密,虽然你我是老友,可我也不能告诉你。”
岳顾寒听了这句话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茶杯,还什么极为厉害的外贼,朗达玛这个赞普不是求自己来杀吗,难不成皇帝还想反悔,这个娃娃真是不懂江湖规矩,一事不烦二主都不知道吗?
“那杜停杯为啥告诉你?”
“君子贵在心交。杜停杯与我都是圣人教诲的君子,自然可以说给我听。”柳子岳冲着岳顾寒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就是你这样争强斗狠的匹夫自然是不适合听了。
岳顾寒也不卖关子:“嘿,不就是刺杀朗达玛那点破事吗,小皇帝怎么想起来去找杜停杯的。”
“他找过你啦?”柳子岳立时也明白过来,皇帝既然能找杜停杯,就在白玉京的岳顾寒自然也不会放过。“你是不是想让他帮你挖坑?”
“什么叫挖坑。”岳顾寒一下子有些生气了,虽然柳子岳是他的多年好友,但柳子岳总是不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当一回事:“那是追求大道,天地的根源,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柳子岳笑道:“神佛缥缈,妖鬼无迹,维民所止才是道之所存。这么多年了,劝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肯。”
这位好友把川蜀的雒县当成出洛书的雒阳,柳子岳也不是没有纠正过他的错误,但是这位老友的固执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柳子岳也就给磨没了耐性,索性都由他去了。
“杜停杯怎么说?”
“他?当然是应了,跟着陈朝恩正往白玉京这边赶。”柳子岳摇了摇头,岳顾寒管自己叫腐儒,杜停杯若是和自己比,自己可是要知道变通的多了。
“你准备面见皇帝?那你可是来对了时候,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