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药,男人倒头就睡,睡得很安详。
“他叫什么名字?”一千年了,唐柠还是不知道男人叫什么。
她和男人并不熟,对于妖怪和神仙来说,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暂了,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长暮,沈长暮。”阿香笑得很开心,笑过那么多次,唯有这一次的笑意真正到达了眼底,像是光提到那三个字就在眼中燃起了烟花。
给她的房间,摆设简单冷清,一看就是没人住过的。
虽然没有奇怪的味道,但就是令唐柠觉得不舒服。
她刚化形的时候任性的要命,一千多年以后才终于好了点,不过也就只是好一点点而已,所以她忍了一会儿就忍不下去了。
掀开被子,她跳下床,她跳到了屋顶上,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很亮,很适合修炼。
妖的耳朵,比人要灵很多,哪怕唐柠动作很小,阿香还是听到了。
“你怎么不睡觉?”阿香拍了拍唐柠的肩。
“反正他也知道我不是人,睡不睡都一样。”唐柠打了个哈欠,修炼很枯燥乏味,让人昏昏欲睡的,但修为是她安身立命,存活于世的保证,所以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懈怠。
“你在做什么?”唐柠悄然出现。
看着扶着墙走了大半天的男人,好奇地问道。
他穿着单件的春衫,满头都是汗。鬓发黏在额头,汗水顺着发髻往下滑落,看着唐柠,一言不发。
真是个奇怪的人儿。
“你们人类不也有会法术的人吗?你学一点,也许能活久一点,这样阿香可以少操点心。你是阿香的伴侣,我勉强可以认你这个朋友,我在人间三年认识不少捉妖师,他们本事都不大,喏,这本书给你,也许能管点用。”唐柠扔了一本书过去。
对于妖怪,没有什么比雷劫更可怕。而对于凡人来说,寿数是悬在头上的一把的利剑,任你帝王将相也罢,拥有泼天富贵也没用,百年之后,依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书妥帖地收了起来。
“你不害怕我们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怕有一天我们张开血盆大口,将你骨头带皮一口气吞了吗?”
唐柠的眼睛漆黑如墨,这样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连灵魂都要被她看透的错觉。
“我老了,肉不好吃,你不会想吃的。”明明是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却有着比年轻人更加锐利的目光,像冬夜里静静看着草原的狼,或者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狮子。
这一对看起来怪怪的。
唐柠低垂着头,手指慢悠悠的一寸一寸地捋着衣衫上的褶子,等衣服褶子被捋平了,她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然后干脆就不想了。
屋外的藤蔓已经茂盛到快要伸到竹屋里了,秋后下过几场雨,屋子有一股潮湿藤蔓的味道。
这里的秋天很是难熬。
因为靠着海,所以空气里湿气重,一到秋天就阴雨连绵,沈长暮年纪大了,又没什么修为,身上又有旧伤,一到阴雨天骨子里就绵绵地疼,他又很倔,不肯求唐柠,找了个炭盆,给自己取暖。
他于修行之道,大概是有那么一点天分的,唐柠感觉到了一丝法术波动,然而很快就消失了。
人类有奇奇怪怪的宝物,其中就有能隐匿气息的,掩藏修为的,他大概是有这么一件宝物。
他年纪太大了,修炼的时间太晚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凡人妄图成仙,本就是想改变蝼蚁的命运,这条大道上,每一步都留下了无数先人的尸骨。
唯有披荆斩棘,逆流而上,成为那亿万分之一,才能成为仙人。
但仙人也不是不死不灭的。
月光如水,云影如藻,照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如同浸在水中一般。
阿香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来,那玉葫芦原本应该是绿色的,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抹得血红血红的,她坐在竹屋的地板上,把葫芦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不过拇指大的葫芦,里面竟然装了一堆东西。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株鲜红的灵药,细长的火红色叶片舒展开,像鸟的羽毛,十分耀眼。中间长出一枝长穗,有三寸多长,上面密密麻麻地长了十几颗鲜红的果子,看起来晶莹剔透。
有那么一瞬间,唐柠是感觉到一阵让人心悸的寒意的,这点寒意像一根针,沿着她脊椎的间隙,直接刺入了她的身体里。正是这点寒意让他僵住了。
妖怪神仙还有修士,多多少少都触摸到了一点世间的大道,与灵窍未开的凡夫俗子有所区别,所以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会有本能的直觉。
“陪我去找个东西吧,我找到了一本书,记载着上古秘术,只要把东西凑齐了,就能让长暮再活两百年。”阿香的表情突然变得狂热起来,她双手捧着灵药,目光痴迷而热情,将这株灵药当作了能够拯救自己的宝物。
“你为什么不让他修炼,走人类的法子。他应该是一棵修炼的好苗子。”唐柠疑惑地看着阿香。
“阿香,我今天头疼。”老男人站在那,捂着头,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身上的气息清淡如水,犹如屹立在山巅的高岭之花,俯瞰人间寂寞如雪。
不难看出,年轻时候,他有多么的风华绝代。
阿香上去查看的时候,男人扫了她一眼。
明明是个不过一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眼神却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