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人不是qín_shòu,在面对和自己一样的血肉之躯的时候,杀戮是有相当大的心理压力的。
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用利刃刺杀、砍割别人的身体,看到血肉崩裂、血水喷涌,对人心理的冲击是极为恐怖的。
兔死尚且狐悲呢,更不要说人了。
云琅坐在一个包厢里,俯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场自相残杀,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平台上,正有无数狂热的汉人在为竞死者呐喊助威。
两辆被装饰的极为华丽的战车正在场中盘旋,追赶,驭者在不断地变幻战车的行驶方向,拦截,追赶,撞击……
战车上没有甲胄的持戈武士在用丈二长,鸡蛋粗细的长戈相互绞杀,拖拽……
两辆战车并行的时候,长长的铁质车轴相互撞击,不时爆出刺耳的尖鸣。
云琅将视线从正在战斗的奴隶身上挪开,瞅着躺在锦榻上的曹襄道:“很无趣。”
曹襄笑道:“想起你在草原上驾驭战车长驱敌阵的场面了?”
云琅道:“没有,只觉得无趣。”
霍去病笑道:“这二人算是不错,上了战场也算是猛士。”
李敢道:“我更看好那两个驭者,不论是驾车的本事,还是机变都是上上之选。”
云琅道:“打斗的很热闹,只是不肯下死手,看来这两个匈奴人还有几分同族之义。”
曹襄慢悠悠的道:“去病这种一出手就杀人夺命的人上了这个场子没人爱看,只有这种懂得掌控这群看热闹人想法的人,才是最好的斗者。
两个斗者打的旗鼓相当,难分难解,才能让看的激昂起来,据大秦国人说,最喜欢看这种场面的其实是妇人。
只是,在我大汉不允许。”
几人正七嘴八舌说的热闹的时候,场子里却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云琅转头看过去,却发现那个原本被另一个匈奴人压着打的家伙,居然满身是血的站在地上,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他身后,是两辆被撞的乱七八糟的战车,还有两个趴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驭者。
“以弱胜强,不错!”曹襄朝护卫头子摆摆手,曹氏护卫就端着一盘子云钱,用力的泼洒了下去,还大吼道:“侯爷说不错,看赏!”
正提着人头朝四面至意的匈奴人立刻就丢下人头,单膝跪倒朝曹襄所在地跪拜一下,然后就快活的捡拾起地上的云钱。
霍去病叹口气道:“刚才说错了,这他娘的不是猛士,就该是奴隶。”
一场看罢,云琅起身要走,曹襄笑道:“难得清闲一日,为何不继续看,接下来可是六人战阵,很有些看头。”
云琅摇头道:“要去桑弘羊府上,全大汉的子钱家都视云氏如眼中钉,不是托大的时候,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的,总是把官府当傻瓜的人,最后一定会发现他才是大傻瓜。”
霍去病道:“你去吧,我们一起去桑弘羊会以为我们是去抄家的。”
云琅又朝李敢拱拱手,就在褚狼的陪伴下离开了这座长安城最大的斗场。
来到马车上,张安世已经等候好久了。
“学生试探了一下,积怨很深,没有和解的可能。”
云琅刚刚坐下,张安世立刻说明了情况。
“预料之中的事情,就现在而言,云氏进入子钱行业,其实是在毁掉子钱行业。
就这一点,那些子钱家看的很清楚,拼了命也会跟我们死战到底的。
说起来,这场争斗恐怕不比斗场里面的拼杀仁慈多少。
不过,子钱确实不是他们那种玩法,竭泽而渔的做法要不得,商业的本质就是互通有无,子钱也是如此,取一分太少,取两分则两利,取三分则独利……取十分就是勒索了。
这样做,只会让百姓,让商家,更加的困顿,对于国朝也没有半点好处。
虽说能取一时之利,却害在千秋。“
“桑弘羊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他眼中只有陛下,一心只考虑陛下的利益得失,他忘记了,皇帝的利益却在百姓,从百姓手里巧取豪夺供养皇帝,不过是剜肉补疮之举。
终有一天会深受其害。”
张安世点头表示记下了。
褚狼驱赶着马车离开了斗场,云琅听得很清楚,里面的欢呼呐喊之声直冲云霄。
他摇摇头,瞅着斗场高大的围墙觉得类似斯巴达克斯角斗士造反的时间应该不远了。
桑弘羊疲惫的将身体丢上软塌,整整一上午,所有的子钱家都在哀求他管管云氏,还在话里话外威胁他,说什么一旦云氏不除,今年的十万金未必能按时缴纳。
桑弘羊相信到了最后时刻,给少府监的十万金一定不会少一个子,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有些恼怒。
放贷子钱的利益丰厚,十万金对这些人算不了什么,而云氏并没有大规模的进入这些人的商业领地。
而放贷的目标也不同,云氏放贷的目标是农户,是小作坊,是手艺人,是饲养牛羊猪,鸡鸭鹅的人。
跟子钱家放贷的主要目标是商贾,这有很大的区别,只能说云氏目前是这些人的威胁,却不算是毁灭性的。
这也是陛下以及他桑弘羊要达到的目的,那就是相互约束。
高利贷自古以来就受人诟病,但凡是有些名誉的人家都不会把这行当当做家中的主业。
只有不在乎名誉的人才会投入全部身家去放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