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眼下步安就在长泰县城之下,当着守城官兵的面,把他们的人给绑了,实在胆大包天。
对于憋了一肚子恶气,又累又乏,早在心底里把这鬼地方骂了无数遍的七司众人来说,却又痛快之极。
只有少数冷静分子,才暗自有些担心。担心这下篓子捅得太大,不好收场。其中就包括曾经的越州江湖扛把子,如今被编入红营,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捞到的黄脸汉子郑铎。
而六位最早跟随步安的统领,因为一路以来,不知多少次见识他料事如神的能耐,已经有些盲目崇拜,丝毫不觉得绑下几位官兵,会有什么麻烦当初在越州南郊,连曲阜书院的大儒江宏义,步爷都是说绑就绑了的。
然而就在这时,步安又下了一道更为“骇人”的指令:“六营齐,拿下昌泰县城!所有官兵都绑了!小心些,尽量别伤人性命!”
如此一来,非但张瞎子、洛轻亭等人有些迟疑,连刚被五花大绑,尤自破口大骂的几位官兵,都给吓得不轻。
这时,郑铎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攻打官兵,私自占城,形同造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此等乱命……”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倒伏在地。
众人这才现,监军李达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郑铎身后。刚才就是他出的手,用一根铁扁担,将郑铎砸晕了过去。
步安朝李达点点头,示意他做得很好,接着朝张瞎子呵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张瞎子如梦初醒,朝前一挥手道:“六营兄弟们听令!随我一起,拿下昌泰县城!”说着便率领黑营冲了上去。
邓小闲几乎没有迟疑,紧跟其后。别看他平常混不吝,其实与张瞎子交情不浅,步安让他的白营负责策应黑营安全,也是瞅准了这一点。
黑白二营之后,蓝绿红三营人马也在游平,晴山与洛轻亭的率领下,朝城门方向疾行。最后才是和尚带领的黄营坠后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这军阵顺序已经演练得颇为熟练。
步安负手而立,动也不动,身旁站着的素素,也和他一样。朔风吹拂衣襟,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一片喊打声中,显得格外安静。
“你胆儿还真肥……”宋世畋缓缓踱步,来到步安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步安偏头看了他一天,耸耸肩道:“子曰,不动手则已,既然动了手,就别婆婆妈妈。”
宋世畋已经渐渐熟悉他“目无先贤”的作风,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笑。大概他也觉得,掌兵之人切忌畏畏尾,两头不靠吧。
远处守城的官兵,仓促间手忙脚乱,把稀稀落落的箭矢射向城下,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枪响。赶在白营先锋赶到之前,城门堪堪闭拢。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砸门声,伴随着城门上木屑横飞的景。
城门尚未被砸开,就有悠扬的琴声响起。这琴声如凤凰夜啼,锵锵作响,与此同时,所有从天而降的黑色箭矢,不等落地,就悉数弹飞,七零八落地射向城墙上的垛口。
惊呼声中,一个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窜飞起来,沿着稍稍倾斜的城墙墙壁向上,只一下,便越过了两丈高的城墙。
那边别开生面的攻城战打得正急,这一边宋世畋饶有兴致地看着,偶尔还要评点几句。
“晴山姑娘好琴艺,一曲《将军夜引弓》,于战阵中听来,委实壮怀激烈。”
“那道士修的是随口咒吧?已经有无法无矩的味道了。若是让他修到了空境……慢着,此人莫非是道门双绝之一,反者道之动?这样的人物,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双绝之一?步安瞥了宋世畋一眼,心说这世家子弟还真不是平常人能比的,非但一眼看出来邓小闲是反者道之动,竟还知道道门除了这一绝之外,还有另外一绝?
“那和尚的缘法竟是神境通,难怪这一路,就数他走得最轻松……”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以拿下这座县城?”
宋世畋问到这一句,才扭头看看步安的脸色。
步安心说:这不废话嘛,我们一行统共才两百多人,城墙上的官兵就如临大敌的样子,自然是城防空虚。
要是得苦战才能夺城,他未必会这么轻易地下令。
宋世畋见他笑而不答,也懒得再问,提醒道:“那人口中的张将军,大约是七闽道布政使张承韬的儿子。张承韬既非媚党又非儒门,朝中也没什么后台。”
宋世畋顿了顿,话锋一转,笑着补充道:“只不过,他的三女儿,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
步安见他有些幸灾乐祸,嘿嘿一笑道:“眼下,你我便像是一根草绳上的两只蚂蚱,我若倒了霉,你也笑不出来。”
话虽这么说,步安心里却在快盘算。
张承韬这个名字,他来七闽道之前就听说过,也知道此人因为沾上了皇亲身份,仕途已经走到了顶(以大梁皇帝一脉相承的多疑德性,自然不会重用皇亲国戚),但是再怎么样,堂堂布政使,有心要对付他这个九品将仕郎,还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的。
宋尹廷这老家伙,明知道漳州府的路不好走,还任由自己来趟……分明是在挖坑。
他这个都指挥使,也是年头刚刚赴任,多半与经营七闽十几年的张承韬有些矛盾来这里的船上,宋蔓秋说起他爹爹的难处时,似乎无意中也透露过差不多的意思。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