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帮你画,但我要收费。”常宝嘉现时真的很冷漠,只是她声音柔和的缘故,才让她不是那么的刺人。
“多少钱?”
“为什么?”
李滔和李芳城一前一后地问。
“因为我不仰慕你,我想卖五角一张,你们觉得行吗?下个星期我想去街头卖画。”
常宝嘉才说完,李滔的嘴巴因惊讶而大张,大概能塞下一个鹅蛋。
“为什么要为了钱去贩卖艺术?”李芳城不太理解她的思路。
“我不是贩卖艺术,我只是想把艺术的美感带给更多的人,顺便赚取一定的报酬。”常宝嘉反驳,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说,同一个人,在笑与不笑之间,画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她想尝试一下。
李芳城在这方面的主张,与常宝嘉完全相反。
他认为艺术是高深的,晦暗的,神圣的。
只有达到一定知识程度的人,才能看得懂艺术,才有资格去谈论艺术,否则就是亵渎。
大街上的人,哪里能看得懂她的构图与笔法,采用了什么技巧去处理画画,从而呈现与真人除了色彩之差外,精神层面一致的画画?
李芳城静静地注视着常宝嘉,第一次发现他们之间的有着距离,这种距离好像很难跨越,不知道是他错了,还是她太庸俗。
“为什么要把艺术和钱连在一起?”
如果她不收费帮别人画,或许他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他眼神里的纠结,被常宝嘉看得一清二楚,“我做任何事都要以获利为最终目的,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
“是吗。”李芳城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觉得艺术是无价的?拍卖行你不知道吗?”常宝嘉认为他病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无价的东西都是无形的,像善良,奉献或者爱情,还有忠义,父爱、母爱,诸如这样的情感。
而每一个有形的物体,古今各类画作也好、远古的青铜器也罢,甚至是稀有的宝石,只要进入拍卖行,全都待价而沽。
李芳城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没五秒,又坐了回去,气息微乱地说:“你让我想想,在这个话题上,我需要冷静一下。”
他的脸色很苍白,方才清逸的眼神变得阴郁,就像经历了一场极其重要的又残酷的战斗归来般,精疲力竭。
常宝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残酷,可她暂时没意识到,令李芳城如此的根本原因,是他们之间信仰的背道而驰。
其中突显的距离感,令李芳城生畏。
“如果说每一个人都有一条不会转脑筋,那么你也有。别一提起艺术,就忘了自己是个人。”
“我要收取报酬怎么了?”常宝嘉进一步指出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好让李芳城死心。
“你吃喝用度全是你父母的,你不知道别人生活困难,我每天张开眼睛就是挖空心思想如何赚钱。下午给梅婶的图纸,就是要用来装修一家卖香城那边货物的杂货店。”
如果常宝嘉和其它人一样,情绪高涨时,声音也跟着拔高,李芳城大概会被她激得怒气腾腾,可是他真的没法生气。
他应该生气的,他最讨厌就是别人提及他的父母。
可常宝嘉说得没错,他讨厌自己的父母,却享受着他们给他带来的优越生活。
或许他才是应该被鄙视那个。
不像她,即使那么卑微,依然那样勇敢地生存。
李芳城眼神越来越阴沉,仿佛随时会飘起连绵不断的沥沥雨丝。
他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常宝嘉忽然站起来,冲他笑道:“好了,不说这种事,能带我看看你的画室吗?”
他一定有一个独立的画室。
李芳城眼神一亮,也站起来道:“我带你去看看。”
“好。”
“在二楼,你跟我来。”
李芳城指着右边那条梯子,带常宝嘉上二楼。
“其实,我刚才也是太冲动了,我没什么朋友,我不太懂怎么和人交流。”李芳城拙劣地解释,希望能挽救些什么。
常宝嘉有些心疼,如果大家可以成为好朋友,一点也不歪掉,她怎么忍心伤害这么一个少年。
他才十八岁。
想起他摔白玉兰花时受伤的神态,常宝嘉暗叹一声,“大家成长环境不一样,观念有冲突是很正常的。”
“对。”李芳城打开画室的门。
当他们一起越过这扇门,迈进了李芳城的秘密花园时,他心里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小。
“都是从外国寄回来的,就像水墨丹青、水彩、油画,还有版画需要的材料,全都一应俱全。”
李芳城低落情绪慢慢升温,沉寂的目光再次闪出令人惊心动魄美感。
常宝嘉没看他,而是打量画室。
李芳城的画室大约有40平,很宽广,他也是一个非常有条理,而且讲究的人。
从进门口的左边起,有三张红木精修的书桌宽度足有1.5米,每张长约2米,间隔半米。
国画用一桌,版画用一桌,第三桌放着一副狂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是他忧郁的一部分吗?
常宝嘉的目光往右边游走。
右边用隔扇间隔开两个位置,一个放着水彩颜料,一个放着油画颜料,以及辅助工具。
画架上,都有未完的作品。
其中一副,画着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前面是一条弯弯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