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两兄妹也正在说着这话茬。
“三娘,你觉得我们郑家应当怎么办?”郑和安在这一年多时日里,早就习惯了跟妹妹商量大事。
他们一开始就是为了姜元羲那告示而来,如今就他们亲眼所见,仿佛依稀明白了姜元羲如此胆大妄为的底气。
郑依楠凝眉沉思,半响之后突然问道:“二哥对姜太傅如何看?姜太傅比之我们祖父如何?”
郑和安不解的看着她,末了仍然无法昧着良心,于是诚恳的道:“姜太傅比我们祖父要厉害得多。”
不是每个世家的族长都能从他们五姓望族的手中抢了百官之首,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他们五姓望族的掌权人心服口服的。
“在你我,甚至外头那些人眼里,姜五娘子狂妄自大,甚至不知死活的胆敢捋虎须,这无异于是太岁头上动土,可为何姜太傅缄默不言?”
郑依楠沉声道,她相信二哥也应当明白这背后的深意,缄默不言的另一种意思,就是默认,就是无声的支持。
郑和安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微微瞪大,语气有些不稳,“你的意思是说......?”
郑依楠吐了一口浊气,“我们猜不到祖父那种层面上的人物在想些什么,我们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祖父就好,让祖父判断吧。”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知为何,我觉得......我们郑家顶好是上姜五娘子的贼船。”
郑和安浑身一震,看着妹妹脸上的神情,他心中竟有种荒谬的认同感。
郑依楠在这种决定家族命运前程的大事上,忐忑不安,但她想,就算姜家烧了脑子晕了头,没道理清河崔氏也晕了头,崔氏一族举族搬迁,这里头任是谁看了,都得心里有数了。
两兄妹各怀心事,回到祁东县之后,各自回房,把近来之事以及今日所见所闻都写在信上,于郑和安,他还把妹妹对姜家五郎有意的事也一并写了上去,于郑依楠,她把自己的想法也写了上去,觉得如果郑家没有什么“想法”的话,不若跟清河崔氏一样,姜家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她在信中写到,“祖父,都说时势造英雄,如今三娘观北梁大厦将倾,白眉军来势汹汹,王师竟不可挡,姜五娘子有此雄心壮志,为何我荥阳郑家不做那锦上添花之事?三娘人微言轻,我荥阳郑家举族命运,居托于祖父之手,还盼祖父三思。”
或者是女子的直觉,见到姜元羲的那一刻,姜元羲身上那种淡淡的威势,让她有种见到祖父的感觉,且她细心观察下来,姜伯庸来了之后,依然事事处处以姜元羲为首,未有半点逾越之举,这跟她二哥又有不同,她二哥可没有以她为首的意思,她觉得能让姜五郎心悦臣服,恐怕姜家如今对外的是姜五娘。
她觉得荒谬,姜五娘以一介女子之身掺和这种大事应当不可能,但她心中又隐隐有所期待,她渴望看到姜五娘真的掺和其中,甚至希望她能成功。
郑依楠脑海中回想着的,是很久之前姜元羲对她说道的一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姜五娘...姜五娘...”
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把这个名字嚼了又嚼,仿佛要把这个人掰碎了,咬碎了,吞进口中一样。
“当真是好一个姜五娘。”
李仲闻摇头微微笑着,看着李强,“你知道你恩人如今干了什么大事吗?”
李强已经从半大的孩子又长高了两个头,长成了一个半青涩的青年,从姜元羲救下他娘亲,帮了他们一家主持公道之后,他就视姜元羲为恩人了。
素来沉默寡言的他,听到李仲闻的话,顿时眼睛一亮,“五娘子干了什么大事?”
李仲闻半是佩服半是感慨,“她要搅动着天下的风云了。”
李强听不明白,他跟在李仲闻身边,跟着他的亲卫学习武艺,学习战阵,学习骑射,对天下大势是不懂的,但他看明白了李仲闻对姜元羲真心实意的佩服。
他心中满是兴奋,脸上也就露了出来,“五娘子真厉害!”
李仲闻笑笑,是啊,真厉害,他还没动手呢,姜元羲就已经先一步了。看来他要派人去丹阳县探探了,总要看看姜元羲,或者说姜家的想法。
想到李家身上被泼了一头脏水,李仲闻心有所感,及至姜元羲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心中有了个念头,“希望渔阳那件事,不是你栽赃的。”
嘴上这般说着,不知为何,李仲闻心头竟有些几分确定,恐怕渔旺粮仓被抢还真的是姜元羲的手笔。
就他所见那几次姜元羲,能看得出她是个胆大的。
“抢了好东西,竟然还嫁祸给我们家。”李仲闻又笑了笑,笑容不及眼底,“该说你眼光很准,还是该说你专啃硬骨头?”
李强疑惑的看着他,他又听不懂李仲闻的话了。
李仲闻心中琢磨着事,想到如今糜烂的南地局势,他们李家到底要如何做,端看这次荆门军最后的成败了。
成,则他继续潜伏,败,说不得就要效仿姜元羲了。
李仲闻又想到姜家已经举族搬迁,微微叹息,“早知道就不该让姜太傅带着族人出走的。”
有姜太傅和姜氏族人在都城,姜元羲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玩。
不然陈晋一扣下姜氏族人,姜元羲就要乖乖低头。
“这谋划可够久了,从以姜五娘及笄为由,姜氏主母带着老弱妇孺前往丹阳县,那时候我们就该正视才对,还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