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西的家在安西大吉厂小巷的后边,是个混砖结构的平房,面积不过七十平米左右,是个前苏联格式的两室一厅一卫。
就现代的房屋布局来看,这个时代的房屋格局显然相当落后,空间利用率不够,客厅小,卫生间和厨房小,两间卧室相对比较大。
顾为西的卧室靠近巷道一边,每天都能听到吵杂的自行车铃铛声和匆匆的脚步声。
学校为参加田野考古实习的同学放假五天。顾为西从郭嘴村回到家中,父母都不在家,他放下行李包,先把田野考古笔记和相关资料放好,然后烧水洗澡,换了干净衣服,出门向家里的古玩店铺走去。
父母亲经营的古玩店出了大吉厂,走三多百米,在南大街的背面长巷里就可以看到。名字叫——求雅斋!
六七年前,这条相对狭窄的小巷里只有一两家烟酒副食杂货铺。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改革春风吹满神州大地,商业化如火如荼,即使这个千年古都的人们也不能免俗,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于是乎,各种小古玩摊贩便摆在了小巷右边。
顾为西的父母当年都是下乡知青,在返潮城大军中落在最后,回来后双双被分配到一家街办工厂,麻绳厂。
说是厂,不过一个小门市部。门市部后边的院子就是厂房,全厂职工不超过二十人。主要工序是:采购员到外地买来麻,回来后用水浸泡湿透,晾晒至半干,再用纺车纺成坯子,把坯子晾干后,用打绳机器合成绳。
工艺很简单,谁都能快速上手。
当时顾为西的父亲有点文化,是老高中生,又“走过南闯过北”,厂里让他当了原料采购员。他的脚步走遍了西陕省,再远一点,有到过西山省、南河省。
长期在外边跑,见多识广,也结识了江湖上九流三教的各色人物,也为他后来经营古玩营生打下了基础。
后来,随着结实耐用的尼龙绳的出现,麻绳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街办麻绳厂垮了,顾为西的父母失业。
顾父听了朋友的建议,尝试着收了点古钱币、小玉器,木雕等小杂件,在巷子里摆了个地摊。
顾父刚经营古玩生意时,算是安西古玩业最“纯真”的一段时期,卖家绝大多数都算得上淳朴,买家更纯。真货率相对后世高太多,高仿就喊高仿。纯忽悠的不是没有,不多。
当时,只要不傻,不懒惰,不太贪心,不想赚钱都难。因此也让顾父这个古玩界“新嫩”糊里糊涂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在顾为西小学五年级时,盘下了一个小门店,从此脱离了路边摊的风雨艳阳。
顾为西走进“求雅斋”时,他先是听到一道蹩脚的普通话,“老板,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蒙你说是我家后院挖出来的。实话实说,我也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如果不是等钱急用,我怎么着也舍不得出手,在手里哪怕再放上一两年,价格至少翻几番。”
顾为西不动声色的放缓脚步,时值下午,天气阴沉,店内有些昏暗,三十余平米的店内呈长方形贴墙摆放着三四个老旧博览架。架格子里摆放着一些清代笔筒、佛龛、古瓷瓶、铜器银器等物。
店铺正中摆着两组玻璃展示柜,里边摆放着玉器金器,以及各类有年头的小杂件。
紧挨展示柜的是一个老式八仙桌和三只太师椅。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洗墨汁和字帖。
桌边还有一略矮的案条,上面一只茶壶,几个小白沙香烟,还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偶像。
此时,顾为西的父亲正打着专用手电,一边照射着案条上的黑色人偶,一边点头说:“六千元,不能再多了。”
“六千元?这价还得,太过分了吧。我买它都花了九千……”说话的是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长相倒是不差,只不过顾为西察觉此人的眼神过于“灵活”,穿一套皱巴巴的灰色西服,脚下的皮鞋上满是尘土泥屑,看得出是经过长途跋涉的。
他向前几步,靠近案条长桌,伸头朝那个黑色青铜人偶看去。
他刚接近,灰西服青年警觉地回头,目光凌厉的盯着顾为西,“干什么的?”
顾为西的父亲顾春华抬头一看,又惊又喜道:“为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为西笑笑,“爸!我刚回来,家里没人,我妈呢?”
“你妈……好像去菜市场了吧。”顾春华接着对灰西服青年笑着说:“我儿子,没关系的。”
“哦……老板,是男人就干脆点,至少要给个保本价格,否则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好不好。”
“这个价格我很公道的……”
趁顾春华和年轻人讨价还价之际,顾为西拿起手电筒朝人偶照射,瞬间他的眸子便射出异彩。他父亲没走眼,还真是个年代久远的好东西。
这尊青铜人偶目测高11ct、底宽5ct左右,人偶铜像面部轮廓清晰,眼睛大、颧骨高,头顶处有角一样的突起,双手抱于胸前的造型。器表遍布黑红黄绿各种彩锈,锈色牢固,硬度大,类型多样,层次分明,有结晶斑。身体两侧有明显铸造合范时留下的范线。
顾为西立刻肯定,这是出自夏商周时期的青铜人偶,从造型看,是商周时期贵族墓葬专用陪葬品。
而且……
顾为西眼眉微微一动,把鼻子凑近青铜人偶,弯腰轻轻闻了几闻。然后站直身体,眸子里掠过一抹异芒。
而此时,顾春华和灰西服青年终于谈妥了价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