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崔渊一根筋、直肠子?撄宁过去还没觉着这么明显,今时碰着这事儿,她可算是深有体味
她甚至想不通,平素里查案办案,算得才思敏捷的这么一个人,做了十几年的官,却是如何还没摸透为官之道,遇着这种事,想也不想就要以卵击石?
她不禁直言泼他一盆冷水,“崔大人,您就没想过,即便上奏了,这事儿就是到了大理寺那里,也没法儿继续往下办?”
听言,崔渊斜着眼睛看了她许久,终于不无蔑视地嗤了一声,“卓校尉也以为,知道对方是权倾天下的大族、朝中栋梁、唯一的龙嗣,就该瞒不上奏了?那这大周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只要有权势,就可以无法无天,反正没人管,也没人管得了的!”
他话语慷慨,颇有些激动。
撄宁知他一片赤子爱国之心,自是心生佩服的。正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更要帮帮他。
她耐着性子解释,“并非瞒不上奏,而是向太后隐奏……”
“不能隐奏。”崔渊却是断然打断她,拒绝她的提议,“此事隐奏上去,太后还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太子是唯一的皇子,端王乃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外臣,镇国大将军更不必说了,太后亲弟,哪一个是太后忍心治罪的?”
所以,崔渊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一点都不糊涂。可他明知道自己所为是以卵击石,还偏就为之!他就是这么地耿直!
“那您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在朝堂上上奏?不是让太后下不来台,厌弃您么?”撄宁问道。
“至少让文武百官都知道,端王、镇国大将军,还有太子的真面目吧?朝堂之上,未必没有我这等敢于说真话、实话的清官!我不相信,所有人都是糊涂的!”
崔渊越说越气,只因为十几年来,他其实比撄宁更知道官场上的结党营私和官官相护,只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朝堂之上究竟有几个像他这样敢说敢做的清官,而这些清官,多数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的。
撄宁感到他锋利言辞之下,暗藏的委屈和不忿,不禁心中大动。
这就是太后当权之下的政治局面啊!过于关注权力的相互制衡,而不是一切依凭这个国家的法度,导致一个恶劣的结果,那就是制约某些人的,不是法度,而是利益。
崔渊痛恨这一切。
或许,很多人都痛恨。
细思之下的撄宁,也觉得这样的政治现状,是极为不可取的。这不仅会威胁到君主的权利,还不利于整个国家的长治久安。
然而,这一切并不好打破。崔渊想硬来,结果无非就是以卵击石的结果,到底是白白牺牲了,于事无补。
“崔大人,”撄宁想了想,劝道,“想要依法治国,惩奸除恶,还政治一个清明,定也是您的宏图大愿吧?”
崔渊这才正眼瞧了她,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既然是这样的宏图大愿,单凭一己之力,硬碰硬,又如何能实现?”撄宁接着道,“能轻易实现的,也不能叫做宏图大愿。想改变这样的局面,此事,得徐徐图之啊!”
“那你有何高见?”崔渊终于肯听她把话说完。
“先隐奏给太后。”撄宁道,“隐奏上去,让太后信任您,给予您更多的权力。只有有了更多的权力,您才有机会继续往下查。待到掌握了一切罪证,您才有机会等到,就连太后也想动他们的那一天。”
“着撄宁,虽然不带情绪了,却还是有些不屑。
“崔大人,要想搅弄朝局,就要让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身处在这政治的漩涡屹立不倒又有所作为。”撄宁诚挚万分,“没有那个力量之前,就不要轻易踏入这个漩涡之中,以免白白牺牲。”
崔渊没有做声,不愿苟同,却也知道其中道理。
“听我一句劝,”撄宁又道,“迂回,对您,对整件事,都是有好处的。”
说罢她拱了拱手,做辞意欲离开。
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崔渊听不听她的,她掌控不了。
“卓校尉,”就在她走到门口之时,崔渊突然唤住了她,“这些天你帮了不少忙,能有眼前这些斩获,你功劳不浅,明日就与我一同请谏面见太后吧!我性子直,有你陪着,不至于说错话。”
撄宁心下一松,回转身高兴地看他,立时答应下来。
然而,与他一同入宫觐见太后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了。
翌日天光微亮,撄宁才刚洗嗽好,正打算去操练场看看将士们练兵,马钊满头大汗跑了来。
“卓校尉……”他看着撄宁,话语里略带些迟疑。
“发生何事了?”撄宁微蹙了眉看他。
“我……我早上偷溜出去想去杏花楼买点心……路过军巡院,听说……听说右军巡使崔大人死了!”
“什么?”撄宁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绷紧了。
“说是昨天夜里,吃了不该吃的……”
撄宁回过神来,疾步跑了出去。
却在跑到五兵营门口时,迎头撞见了李为止。
她急急道:“李司教,崔大人被人害了!我过去看看……”
“不准去!”李为止立时拦了她。他就是听说这个消息,才急忙赶来找她的。他严厉道:“你定然知道他因何被害,害他的又是何人。既然如此,你当知道,下一个他们要害的,是你。”
撄宁握了握拳,心中激愤不已。
太子!定然是太子。
她早该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