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英华殿内凝重肃杀的气氛也稍稍有所缓和。
虽然殿内一些个小官小吏听得是糊里糊涂,不知道女帝口中那些所谓的老鼠、不安宁指的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松了口气。
人生难得糊涂,人生糊涂易过有时候,糊涂,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退朝吧。”
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后,女帝扫视了一眼殿内朝臣,淡淡说了一句,而后起身离开,接着,内侍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朝臣们的恭送下,女帝一路回到了英寿宫,甫一进英寿宫,女帝就挥手让侍奉在殿内的宫女内侍退下,阔广的英寿殿内,只余女帝一人,显得有些孤寂。
“准备好了吗?”
女帝忽然开口问道,在空寂无人的大殿内,显得颇为怪异。
“早已准备好了。”
突兀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一国气运,只为一个大先生,您真的觉得这样值吗?”
“天下只有一个大先生,当然值得。”
女帝笑道:“当然,如果你能出手的话,也就无需如此麻烦了!”
“贫道方外之人,不涉天地之争,庙堂之谋,恐要让陛下失望了。”
模糊不辨男女的声音再度响起:“再者而言,有慕容将军和三万龙城军在,有那些江湖人在,又何须贫道出手。”
“呵呵,朕早知国师会如此说。这最后一手,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那些江湖人,只是为了名利,奸猾似鬼,可不怎么靠得住啊!”
“好了,准备吧,大先生,可已经到了。”
“贫道告退。”
……
煌煌百万剑,一人战一国。
龙城向南数十里,是一处颇具规模的绿洲,每到春夏,湖水澄碧,绿树掩映,原也有一座小城,供往来客商歇脚之用,但自从龙城扩建后,这座小城便渐渐衰落下去,尤其是到了冬天,天寒风重,湖水结冰,这片绿洲几乎就没了什么人,恍若一座空寂鬼蜮。
当天际金光彻底破晓而出时,远方天空,出现了一帘盈盈光幕,映耀着金光,粼芒点点,灿如星河,明似万家灯火。
光幕中,面容清矍方正、儒衫纶巾整洁的大先生,携万剑,如仙人,漫步而至。
诗经有云:万剑从云落,仙人霄汉行一曲闲云歌,千家灯火明。
大先生乘风御空,携万剑而至这一幕,颇有诗中所言的飘渺壮阔之韵味,若是被一些浸淫诗不得也会有几首像样的诗词歌赋出现,流芳百世。
可惜,这里除了莽莽沙漠戈壁,雪山苍鹫外,就只余绿洲冰湖,负手而立的慕容龙城了。
一人即一军的慕容龙城,当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
慕容龙城是一个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面容轮廓分明,没有北莽人特有的高鼻深目,看去反而有些中原人的儒雅隽秀。据说,慕容龙城的母亲是中原女子,身有一半中原人的血统,所以与正统的北莽人有所不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慕容龙城的双眸,眸光浅绿,如荒原中的沙狼,但却不显残忍嗜血,反而有几分珠玉宝石般的色泽与清润,映着淡淡的金阳,泛着无穷的光晕,若长时间注视,恐不免沉沦。
他的一双手,同样惹人注目,双手洁白如玉,十指纤长,颇有几分养在深闺人不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慕容龙城未着甲胄,而是穿着一袭月白长衫,脚蹬蹑云履,木簪束发,看起不像征战沙场、铁血无情的北莽军神,而是一个游历天下的学子。唯独腰畔一柄新月如钩的弯刀,让他多了几分凛然煞气。
慕容龙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冰冻的湖面,负手轻立,比不得携万剑,御风云,宛若谪仙人一般的大先生。
但这份从容闲适,合着脚下的风雪冰湖,天际的晨曦金芒,一举一动,莫不和谐自然,仿若这方天地的风雪、冰湖、晨曦、远山和人,宛如一体,究极了天地自然至理。
“先生远道而来,何不在此休息休息?”
慕容龙城的声音,轻轻淡淡地响起,不疾不徐,似怕是扰了这方天地的和谐静谧。
“慕容将军果然在此。”
大先生一步一步从空中走下,如踏着无形阶梯,缓缓落于冰湖边缘,点点头,似验证了心中所想,也似松了口气:“将军可是来拦我?”
“圣贤讲仁义,先生自诩为圣贤子弟,又何苦多造杀孽。”
慕容龙城摇摇头,似惋,似叹:“先生何不退去?”
“将军说笑了,圣人谓仁,无干戈兵燹,天下太平。而我来此,就是为了消弭兵燹战事,也是行圣人之仁。”
大先生笑道,万千剑器轻鸣,如点头附和一般:“将军若能退西流之兵,于西流而言是福,于北莽而言亦是好事,消弭兵燹战祸,是将军之仁,亦是北莽之仁矣。届时,我自会退去。”
“我为兵家,于我而言,战争乃天职,不讲什么仁义道德,这番说辞可不怎么准确。”慕容龙城摆摆手道。
“此言谬矣。兵圣曾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大先生神情肃穆方正,如是在为学子讲经解惑:“以战止战,方是兵家的核心思想,兵家最终的愿望,亦是求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此为大仁义也,慕容将军为兵家子弟,亦当遵从此旨。”
“唉,是我自讨无趣了。”
慕容龙城摇摇头,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