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休,雪依旧,梦中人在梦里,江湖人在江湖。
风雪中,洛溪雨负手而立,血色红袍已经有些残破,在狂风拂动下猎猎作响,仿似兵燹战火中的旌旗,一人独在,一人独活,便是永远屹立不倒。
在他身前,狼蛮和飞犀并肩而立,一如先前的情景;不同的是两人此时没了先前那种意气风发,而是显得狼狈不堪。
狼蛮双眸黯淡无光,身上布满伤痕,右手臂上青筋显露,如同秋冬的虬枝般,焦枯灰败。原先缠绕其上的铁链,无力垂落在地上,另一端原本狰狞恐怖的铁球,此时森寒锋锐的尖刺尽折,变得凹凸扁平。
狼蛮身边的飞犀,富态的面容上呈现出诡异的殷红,仿似抹了上佳胭脂腮红一般,一分艳来一分娇。而其肥硕的身躯,则微微颤抖着,但没了先前那种汗水氤氲蒸腾的景象,同面容一样,殷红如血,恍若煮熟的大虾一般。那张原本精致妖艳的桃夭短弓,此时也如同废铁般被扔在地上,任凭风雪掩覆。
看着眼前的洛溪雨和近在咫尺的粮仓,狼蛮和飞犀却没有动。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先前他们两人一锤天降震风雷,一箭如虹杀千秋,但都被洛溪雨以“开天锤”化解,拳拳开天之威之势,令两人不得不暂避锋芒,但这一避,就是永无翻身之日。
如果不能打败眼前的男子,他们就永远跨不过那片血与火铸就的天堑。
这一点,狼蛮和飞犀确信无疑。
就像他们舍弃了生命也要前进一样,洛溪雨也一定会舍弃生命来让他们寸步难行。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与坚持:家和国。
他们为了家国会不惜性命,洛溪雨同样会为了家国而死战不休。同样是家国,只可惜一南一北,北莽和大唐,不同矣。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只有一方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或许,明天依旧风雪天,何能见得紫气日?
狼蛮和飞犀相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狼蛮向前踏出一步,一步间,从他身边飘落的风雪忽然静止,停滞在半空中;风雪静止之际,狼蛮再次向前迈出数步,一步与一步间,狼蛮走的极慢,但每前行一步,其身上的气势就会雄浑一分,身旁积留的风雪也就越多。
接着,风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凝实,仿似虚空中有一双无形大手,将这一方天地风雪揉捏成一个硕大的雪团。
狼蛮冷哼一声,内力由外向内挤压,其身前硕大的风雪团再度缩小凝实,周而复始数次之后,整个风雪团渐渐变得晶莹剔透,仿若一块最上乘的玉石,月华琉璃铸就,清澈无暇。
“嗬……”狼蛮咆哮一声,费力举起手中的风雪团,猛然跃起,大地震颤皲裂,地面厚达数寸的积雪突然炸开,凌空漫天而舞,铮铮犹如剑气纵横,在空中、土石、墙垣上留下一个个细微的孔洞。
而凌空漫舞的风雪中,狼蛮已不见身影。
洛溪雨却似毫无所觉,双眸半开半阖,唇角笑意盈盈,仿若风雪中寻梅踏雪的世家公子般悠然肆意,这风,这雪,这万里河山,仅仅是他踏赏游玩之地,有何可忧可虑?
但便是这意态悠闲间,所有风雪甫一靠近洛溪雨三丈之内,便有猩红细丝凭空显现,仿似锋利的刀剑一般将其割裂开来,而后凭空消逝,唯余氤氲雾气,仿似炎炎夏日间被青阳炙烤的酷烈大地,空气扭曲,云蒸霞蔚一般,朦胧模糊。
天有风雪,入不得吾三丈之地矣!
看着洛溪雨周围的万千气象,飞犀瞳孔微缩,洛家的“血狱明王功”,素以酷烈阳刚著称,练至大成,举手投足间便可将人体内的血液水分蒸发殆尽,且这种霸道的内力进入人体,若不能及时驱除,则会大肆侵蚀破坏人体内的脏腑经脉,轻者沦为废人,重则毙命。
他就是前车之鉴,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他们此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因为,他们是军人,就像那些我命不休、大风不止的大唐军人一样。
少顷,阴沉如墨的黑云翻涌起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继而,天空中的黑云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澄净如洗的漆黑夜空,而于这深邃无垠间,一个晶莹剔透的风雪团,从天而降。
从天而降的风雪团,先是静止,接着快速而疯狂地旋转起来,产生磅礴雄浑的吸力,不断凝聚着虚空中游离的狂风和怒雪,形成一个贯穿天地的巨大龙卷漩涡,将漫天沉厚浊重的黑云撕裂碾碎,轰鸣声中,天地震颤如抖。
虚空有风雷,堪可裂天地。
而龙卷漩涡中心的风雪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如磨盘,如房子,如大山。
先前,有铁锤狰狞,破云而出,有人以拳似锤,挡而击之三千里。
如今,风雪落如山,又有何人堪且负?
未落下,龙卷漩涡激起的乱流狂风,便欺近洛溪雨三丈之内,无数猩红丝线由无形化作有质,凌空漫舞如网,将所有的乱流狂风阻拦在外。
然而随着风雪团的不断下落,狂风乱流渐形成无数仰天咆哮的巨蟒天龙,撕扯撞击着洛溪雨身旁凌空交织的猩红丝线,虚空慢慢颤抖起来,有清脆的碎裂声不断响起,如同除夕夜西流街头巷尾不断响起的鞭炮声。
“嗡……”
本还有些距离的风雪团,在临近洛溪雨时,突兀地加快了速度,快速欺近其三丈之内,那个贯穿天地的龙卷漩涡亦随之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