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速奔驰着的汽车,像是黑色之海上的一叶扁舟,被轻轻的抛上甩下。
我们碌碌无为,我们行色匆匆,而只有在这仿若无人的当下,才能听见直达内心的声音。
不知道开了多久,周琦轻轻的点了一下刹车,惯性推着车里的一堆人身子前移,最后缓缓的停下。
推开车门,脚底是略显皲裂的水泥路面,四周依然很黑。
在全然的黑暗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引擎声慢慢平复,而远方,是一场暗潮横生。
一阵海风轻卷面门,带着几分咸腥味。
竟然是海边。
苏千秋有点惊讶的看着周琦。周琦从车门的暗格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还有一个小小的铝罐。
他再努力了一把,终于又翻出一个打火机。
“喀拉”一声,他指尖冒出一小撮澄黄的火焰,忽闪忽闪几下,又很快隐匿在夜空里,最后化作了唇边的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
这个苏千秋从未见过他吸烟的男人,嘴边吐出一小圈白雾。
“走吧。”周琦说。
他们一前一后跟着周琦的脚步,向前方未知的黑暗里走去。
前行几步,脚下原本坚硬的水泥路面渐渐变得支离破碎,最后被一层细沙悄然掩埋。
再往前,他们一脚踏入粗粝的海沙里,一阵阵单调冷寂的摩擦声至脚底响起。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周琦来到海滩中央,眼睛习惯了黑暗,终于能够大概的分辨出眼前的事物。
这是一个暗夜无星的冬夜,远方云层层叠叠,带着诡异的褐红色。
苏千秋独自继续往前,海浪拍岸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脚下翻滚着白色的浪边。
她站在沙岸的中央,左右各是几座低矮的山头,围成了一个半弧形,将这小小海湾蜷在怀中。
山虽然不高,也足以阻挡海的狂躁。于是落在她脸上的海风,温柔的出乎意料,像是少女的指尖,带几分亲昵和柔韧。
背后猛的腾起了一阵火光,苏千秋转身,发现周琦正把铝罐里的液体泼在海滩上那架好的一圈木头之上。
篝火愈燃愈烈,火苗升腾。原本围着篝火的周琦他们几个,背后拉伸出三道细长浅灰的影子,在沙滩上摇曳不停。
随着不知道是酒还是汽油的液体蒸腾挥发,火焰终于慢慢矮了下去,最后闷在柴堆里,散发出温柔散漫的光。
周琦心满意足的拧好罐口的盖子,塞回口袋,示意他们几个坐着等等。
苏千秋走回篝火旁,发现围着篝火的是几块巨大的船木,恰好凑成了一圈木凳。
她轻轻坐下,手指触及船木粗粝的本身。不经意的将手指戳入其中一个小洞,俯身去看,才发现它们身上百孔千疮,这是历经惊涛骇浪的生命印记。
这是大年初一的晚上。谁也没想到红拂夜奔的尽头,紧接着又是一场爱丽丝梦游。
司南眼底翻滚几分思虑。
“你们之前来过这里?”他问。
苏千秋和楚涵彼此对望片刻,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真是疯了。”
司南有些无语。跟着一个没有什么交集的男人来到这荒乡僻壤,这堆人真是心大。
“琦哥不是坏人啦。”苏千秋的解释略有点苍白无力。
他只是很寂寞。
寂寞深入骨髓,有时就会燃起几把疯狂的念头。
楚涵没有接话,他弯下腰,捡起地下一块小拇指般细长的白色物体。那冰凉的东西躺在他掌间,凑近篝火才看见,它身上有无数个小小的圆孔。
他们几个才发现,这海滩上铺就的不是黄色的海沙,而是细细密密无穷无尽的珊瑚残骸。
这些在海底色彩斑斓的生物,沧海桑田历经千年,最后化作了海滩上经年积淀的累累白骨。
那一小块珊瑚被楚涵握在掌间,慢慢也沾染了他身上温润的气息。楚涵猝然松手,只听“叮”的一声,它又落回海滩,重新化为了千万珊瑚残片中的一份。
那落地的声音就像贝壳轻启,带几分悦耳。
沙沙的脚步由远及近,周琦回来了,手上拎着烧烤架和两个大塑料袋。
苏千秋:“……”
司南:“……”
楚涵:“……”
这夜色无边里,难道不应该温两口小酒,就着海风或寂寂相对,或倾心而谈吗?
忽然从爱丽丝仙境里和柴郡猫喝的英伦下午茶转成了街边夜市里的烧烤摊,这画风转的有点快。
周琦对自己的不搭调浑然不觉。他轻车熟路的支起便携式的烧烤炉,又从百宝袋里一件件掏出烤肠、茄子、鸡翼……
楚涵被他这行云流水顺理成章的动作弄得半晌无语,思量片刻,最后默默站起来搭他一把手。
周琦侧身空出半个位置,让给楚涵。
在那些彻夜无眠的晚上,周琦一次又一次的驱车来到这个隐秘的海湾。有时就着篝火灌下一瓶又一瓶的啤酒,到后来他发现单纯的灌醉自己也阻止不了脑海中那些念头的拔腿狂奔。
某一天不知道从哪个美食节目里得了启发,他从超市里买来一个简易的烧烤架,开了三小时车来到这里。然后发现在这以天为被以地为铺的空阔之地,就着木炭崩裂出的点点火星,以咸腥的海风佐料,在食物的香气里,更容易忘记过去,忘记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么鬼使神差的带着苏千秋他们三个来到自己的小小领地。
大概一个人孤独的太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