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注意到教室后门眉头紧锁的司南,挥挥手,走了过来。
顺着司南目光所及,叶欣只稍稍一看角落里的苏千秋,就心领神会。
明明一个短信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司南总是特意跑来她班上专门告知。她对司南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已习以为常。
她调侃着问司南又来传达什么旨意?
司南的脸这次是真的红了。
一种被人识破企图,无所遁形的窘迫。
司南支吾着说一班的同学约好周末去游乐场,问叶欣有没有空。
叶欣倒是善解人意的很,也不戳穿司南的小心思,当下一口答应,末了还追问要不要喊上苏千秋?
出乎意料,司南果断摇了摇头,说都是国际班的学生,苏千秋没有熟人怕是会觉得无聊。
叶欣觉得司南这解释,实在勉强得有点吊诡。以她对苏千秋的了解,这姑娘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如此忙碌而富足,朋友大概只是她人生里聊胜于无的点缀,所以“没有熟人会觉的无聊”之类的鬼话,骗谁呢?
等周末去到主题乐园,叶欣一看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司南的周雨桐,恍然大悟。她刚想取笑司南的博爱,喜欢着这个,又亲近着那个,然而看见司南那僵硬而勉强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把想要说的话悄然咽下。
再看周雨桐,一头微微电卷的长发如海浪般一倾而下,衬得她像一个娇小美腻的公主,站在司南身侧,两人相映得彰,抢眼得要命,就连身为女生的叶欣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又望了几眼周雨桐那条剪裁繁复的紧身纱裙,还有高跟系带白凉鞋,叶欣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又大咧咧的随便擦在t-上,心道这鬼天气热到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亏周雨桐也能忍穿成这样。
正是台风来临前的低气压,城市里的风仿若凝固般纹丝不动,秋老虎借机最后一番发威,热气直攻人心肺。
叶欣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匍匐在干涸塘底的青蛙,双眼鼓突,奄奄一息。
班上有同学家里恰好是乐园的股东之一,借着天时地利,拿了一堆快速pass卡以飨众人。虽然走快速通道排队时间不用那么长,但云静风止,烈日下等候的感觉依然叫人苦不堪言。没多久同去的那堆同学纷纷喊救命,但下一个项目是星际馆的太空遨游,据说是个利用vr眼镜的虚拟现实游戏,至极,好歹也排了十来分钟,眼看着就能排到室内,怎么也要坚持一下。
酷热之下,所有人都烦躁不堪,队伍里不时传来因排队摩擦而骂骂咧咧的争执声。
叶欣的目光被紧挨着他们的一对母女所吸引。
前面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一条鲜艳欲滴的小红裙,而她身侧的母亲则是一套陈旧的工厂工作服。
那位母亲工作服胸口的厂标,熟悉得叫人心悸。
曾经叶欣家的衣柜里,也挂满了这款工装。
那是一家奄奄一息的国营老厂,叶欣的父母曾是这工厂的技术人员。
穿着陈旧的工作服来主题乐园已经很不寻常,那位母亲背上的双肩包尤为叫人瞩目。那个双肩包应该很有些年头了,带子断过至少四五次,又反复的用颜色相近的补丁徒劳的修补过,流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拮据。
在熙熙攘攘的游乐场里,穿着新裙子的小姑娘和一旁满脸窘迫的母亲,这一大一小的存在,有种刺目而违和的不协调。
叶欣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家尚未发迹的时候,母亲也穿着这么一身衣服,牵着她去吃了一次肯德基。
当时这种洋快餐店刚在这座城市落地生根,能在肯德基邀请小伙伴开上一次生日聚会,就足以在班上吹嘘几天。
而这种生日聚会,向来都是你来我往,有请有回的。叶欣被同学轮番轰请吃了一个学期,终于拉不下脸,忍不住恳求母亲在她生日时也邀请一帮小伙伴去肯德基吃一餐。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是犹豫,是为难,最后是一脸决然。
那次叶欣穿上她最漂亮的小花裙,欢天喜地在同学的簇拥下进了快餐店,刚下班还穿着工装的母亲结了帐后,只静静坐在一边沉默的看着他们嬉笑玩闹,自己面前什么餐食也没有。
待所有人吃饱喝足,家长陆续把孩子们都接走后,她母亲看了一下餐盘里吃了一半的汉堡,胡乱啃了几口的鸡腿,散落四处的薯条,唇边逸出一丝压抑的叹息。
叶欣问母亲刚刚为什么不吃东西,母亲一言不发,勉力挤出一脸惨淡的笑。
叶欣是个早熟的孩子,在那个瞬间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哭着回家,她只记得那个晚上母亲和父亲在客厅压低声音长谈许久,客厅惨白惨白的灯光透过门缝,钻入她的房间,蜿蜒爬入她的心房,狠狠咬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道疤。
随后没多久,父母相继从原本稳定的国营老厂跳槽,他们换了工作,早出晚归,匆匆忙忙,疲惫不堪。但与此同时,叶欣家老旧的电器一点点被淘汰,停在楼下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最后换成了这幢家属楼里第一辆四轮小汽车。
而今十来年过去,物是人非,叶欣家早就住上了复式套房,前几年工厂破产清算的消息传来,她还听得父母唏嘘感叹,幸好当年杀伐果断的跳出体制,换得如今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这个世界往往是为抓住机遇者所准备的。多年后偶然再遇,谁荣光满面,谁又满目沧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