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不堪,旺堆脸色终于也绷不住了,护卫将抢得的匣子交给丹增,丹增冷冷瞥着人一笑,取出遗书慢慢展开,遗书并不长,很快看完,丹增一动不动,苍老面容上,神情似悲似荡,片刻后将遗书轻轻小心合起,递给身侧女祭司卓玛,语气愈发破釜沉舟:“都愣着作甚?还不都过去帮忙!拿了东西,咱们走!”
原本没动手的十名护卫齐步踏前,对面一干年逾古稀的分支长老露出怒色慌乱。
祭洞前,气氛凝滞沉重,一触即发!
此番大祭,祭洞前除了旺堆这个分支头领,便只一干年迈长老,就连顿珠这样的年轻一代领头人的身份也并没资格入内。
此刻,连着顿珠等在内的其余的雪族尽皆在祭洞之下,可即便是眼前这般场景,也都保持住匍匐身姿,无有一人起身,而丹增带来的一干护卫不仅更高大,还个个青壮,眼见这些护卫逼上前来,加措猛地一咬牙,忽地一个转身将手中莲花向一个方向高高抛出并高声大喊——
“沈姑娘——”
雪色莲花呈一道弧线,直直落向沈霓裳!
来不及思索,身体先反应过来,一个眨眼间,沉甸甸的莲花已经落入手中,落势沉重,差点没拿住,牢牢把住后,沈霓裳蓦地松口气,低头看了看,再抬首,场中数十道锐利目光,尽皆虎视眈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怔了怔后,捧着莲花,满心无奈无语。
“退下吧。”
轻柔语声在一片凝滞中响起。
看了一眼,牧清凌飞正欲上前相护,女祭司卓玛低低叹了口气,终于再次发声。
护卫们看向丹增,丹增沉脸不作声。
护卫无声退下。
见对方退下,加措一干长老这才站直了身子,戒备却未写下,到了此刻,谁都能看出,这位女祭司的话对丹增这位现任族长并无一言九鼎之效,众长老黑沉着面孔看着丹增。
丹增同样一脸阴郁。
“族长,贡嘎贤者若是有灵,也不会想看到同族相争,”卓玛叹息缓缓,“……各退一步吧。”
丹增闻言面色几变。
很显然,贡嘎这个名字对他影响极大,可即便如此,丹增却依然硬邦邦讥讽道:“同族?他们不配!八十年前他们就不是了!背弃雪神者,天人同弃!”
这话着实太重!
一言既出,分支这边一众长老全都露出满满怒色!
“我们是违逆了前任大祭司的意愿,可若要说我们背弃雪神,这一点,我们却不能承认!”旺堆深深吸气,跨出两步,走到前方同丹增相对而立,目光锐利坚定,语声铿锵沉沉,“大祭司是大祭司,我们是没听从大祭司的话,可这也不能说我们背叛雪神!大祭司也是我雪族族人,当雪神指引未明之时,大祭司难道就不会迷惘,就不会犯错?”
“什么指引未明,雪神未有降下新的指引便说明指引未错,千百年来,大祭司何曾出错过,你敢相疑?”丹增嗤之以鼻,“莫要替自个儿寻借口,叛族便是叛族,背弃便是背弃!阿爹在世便说过,你向来心野心思多,你也莫做出这副阵势给我看——告罪祭?呵呵呵,你以为弄个告罪祭便能求得宽恕,那你真真把我丹增当成三岁小儿了!也莫要否认,你敢说,眼下这阵势不是你特意摆给人看的?”
环视着下方黑压压一片人头,丹增唇角笑得讥诮讽刺。
“是!”旺堆看着丹增,“不错,的确是知晓你们来之后,我才取消新年祭,改行了告罪祭。”
丹增眼中不屑而再添三分。
“可这场告罪祭——有罪的不仅是我旺堆,也还该有你丹增!”旺堆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旺堆确实有错,雪族一分为二,我旺堆难辞其咎!可你丹增就无错么?当年离散,到今日足足八十载,我分支一共故去族人一百二十一人,新生孩童男女共计一百九十八人,人口实涨七十七人!敢问这八十年,天柱山族地情形又是如何?敢问这三十年,天柱山故去多少族人,又添了多少族人?新生的族人,活下来的又有多少?”
连珠炮的一串质问,让丹增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不答,鹰隼般锐利的眼中,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底,唇线抿得紧紧。
而面对旺堆迫人的追问,十二名年轻雪族皆面露怆然,低头不语。
“不能说,还是……不敢说?”旺堆一改早前温和,咄咄逼人地再上前半步,“那我换句来问,我旺堆今岁一百一十有五,十八族中,我雪族算是高寿一族,我这等年岁在雪族亦不算少有,如今天柱山同我相仿者有几人?罗桑、才让、桑曲……他们同贡嘎自幼一起长大,最是相好不过,怎么一个人都没来?”
丹增的脸色变了又变,脸颊肌肉连连抽搐,却没办法回话。
卓玛露出不忍,眼底一片悲凉。
罗才、才让、桑曲……都不在了。
这几人皆是本支当年坚持留下的长老,若是活着,同旺堆年岁相差不远,三人中活得最久的才让,是在丹增继任族长之后离世的。
旺堆和丹增对话来往激烈,到了最后,只见旺堆步步迫近,丹增却面色青白交错扭曲,咬牙一字不答,这厢听不懂边语的牧清三人,不禁转首朝那听得懂的三人望去。
罗才同赛戈朗看着场中,两人神情复杂难言。
叹息有之,也有怜悯。
而沈霓裳双手托着那雪盐雕刻的莲花,眉眼半低,没有看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