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冬恒眸光冰凉一闪,阴冷沉沉地望着扈嬷嬷。
“不说话?那便是认了……”扈嬷嬷蓦地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是满满悲怆,几声狂笑后,扈嬷嬷抓紧胸口衣襟,低头苦痛喃喃,“果然是你……穆冬恒,你好狠的心!那也是你的骨肉啊!公主待你之心天地可鉴,你怎下得了手?我的公主啊,你睁开眼看看哪!他是个贼啊……为了一个野种,一个奸生子……他狼子野心!他是个狠心贼啊!”
穆冬恒冷冷看着扈嬷嬷,神情无动于衷:“你继续骂,骂一句我便砍你那傻子一根手指头,你不妨先算算,那傻子的指头够砍几次。”
扈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抬起头来,看向穆冬恒的目光却是怨毒无比。
“不骂了?”穆冬恒低低而笑,“识时务为俊杰。嬷嬷出身宫闱,自然懂这个道理。明日公堂之上,应该也不用我提醒你该如何说吧?”
扈嬷嬷的眼神一瞬间慌乱,却是咬紧了唇不吭声。
穆冬恒一招手,暗一便提着一个身形笨拙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牢门前。
暗一将男子一放,那憨胖男子便举着手中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鸡腿朝穆冬恒嘿嘿傻笑,说话也有些结巴:“大叔……鸡腿好吃……好吃……虎头还要吃……”
痴胖的脸上,满脸皆是油光,见穆冬恒不说话,他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又低头目露欢喜地自顾自啃了起来,对于扈嬷嬷在一旁声声呼唤,完全没听见一般。
“……虎头。”
扈嬷嬷痛苦地闭上眼,枯老的手紧紧按住胸口。
“你随公主前来云州,未有接到儿子病重的消息,错过了最后一面。你多年离家,你相公偷养小妇,还纵得小妇害得你孙子痴傻——你当真要为一个外人不顾你这唯一血脉?”穆冬恒目无情绪看着扈嬷嬷。
扈嬷嬷神情愈见痛色。
“如今知道怎么说了么?”穆冬恒语声淡淡。
扈嬷嬷颤抖着手,终于万分沉重地点下了头。
“若是我要处置那贱种,你也能管住嘴?”穆冬恒又是一问。
处置穆清?
扈嬷嬷蓦地睁眼,定定看了穆冬恒良久,又慢慢闭上眼,语声似无力:“我明白了。不过还请将军发下毒誓,只要我不曾违背将军所言,便请将军放了我这傻孙子。老婆子斗胆一回,还请将军言明,若违誓者——断子绝孙!”
暗一猛地抬首怒视,杀气瞬间勃发弥漫。
扈嬷嬷未睁眼却似看见了一般:“穆清确是慧欣之子,老婆子说这个不算违背良心。可将军还要老婆子作证,让你那奸生子冒认公主之子……五千户食邑……老婆子一生从未背弃公主分毫,将军说得对,外人如何能有自个儿血脉紧要?我给了他十八年富贵,也算对得起他。不过公主却是不同,事到如今,我既已叛主,自是要寻一个万无一失。将军既然如此看重远之少爷,想必只要老婆子闭上这张嘴,只说将军让老婆子说的,将军也不会舍不得发这样一个誓言。”
穆冬恒冷冷看扈嬷嬷半晌,将誓言说了一遍。
扈嬷嬷垂首低低而笑。
暗一拎着虎头闪身离去。
“慧欣明日也会上堂?她可认了?”
就在穆冬恒转身之际,扈嬷嬷忽地问出这一句。
“她骨头硬,还没开口。”穆冬恒讥诮冷笑,“你不用担心她,你自说你该说的话,她翻不了天。”
扈嬷嬷顿了下,语声漠然:“将军有数便好。”
穆冬恒转身而去。
脚步声远去。
幽暗森冷的地牢中,扈嬷嬷慢慢蜷身下去,眼皮缓缓阖拢,语声轻轻如呢喃:“长生乖……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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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凄风冷雨。
天亮前,雨声终于止住。
地面湿漉漉泥泞,天空暗沉沉压抑。
天色还未全然放亮,云州府衙之前已经是黑央央一片人头攒动。
府衙贴出的告示中,今日便是最后期限。
穆清若不来,公主乳母扈嬷嬷当众受五十鞭刑后,押解前往王都,听候圣裁发落。
穆清若来,公堂之上,滴血验亲,查明正身。
至于查明正身之后会如何,百姓中也私下议论纷纭。
府衙乃至大将军府放出的消息中,只涉及到扈嬷嬷两度偷天换日的内容,百姓只知将军府义子才是穆大将军同长公主嫡长子,苍天有眼,遗珠归宫。
而穆清的身份,却是无有提及。
百姓也不十分关注。
只需要知晓穆清并非皇室血脉,并非大将军亲子,这一条便足够。
在百姓顺带的猜测中,也只将穆清当作扈嬷嬷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穷苦人家之子,公主乳母手头握着大笔银钱,弄一个孩子还不轻而易举。
便是他们自个儿,若是活不下去,也未必就不肯。
于是,坊间声音分作两种。
一种认为稚子无辜,真正有罪的是那蒙蔽主子的乳母,即便穆清并非穆家血脉,不知者当不罪。
而另一种则是心怀酸溜溜的不善。
明明不比他们身份高贵多少,却生生享受了十八年不该有的富贵,就算无知,也该受些责罚才说得过去。
至于该受何种责罚,被前者质问后,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人心如镜。
便是那心有不甘者,也知黑白如何,强词夺理,不过为那一分说不出口的妒忌。
而此时此刻,府衙之外的数百民众不管心中作何想法,皆有志一同地望着几个街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