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暑热渐弱。
轻风拂来,倒也有了几丝凉意。
落日悬在树梢上,发出道道刺目耀眼的光线,叫人不敢直射。
晚霞不知何时渲染了整片天空,绚烂的霞光从敞开的轩窗流淌进屋子里。
郭圣通朝刻漏看去,已是申时末了,况儿估摸都已经回到家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她偷偷拽拽母亲的衣襟。
母亲正和平夫人说话,看得出来她对温婉文静的平又薇很是满意。
若是况儿现在十五六岁了,只怕母亲都要向平夫人求娶了。
左右在母亲看来,大个三四岁也不算什么。
可是那个时候平又薇已经是碧玉年华,孩子说不得都两个了,哪还等得及况儿来娶?
郭圣通想想那个画面就有些好笑,她抿着唇忍着笑又拽了拽母亲。
母亲会意,起身和平夫人告辞。
平夫人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留她们在这用晚饭,最好再歇一夜。
母亲告诉她家里还有个孩子,又再三保证过几天再来拜访,才终于从平夫人的热情挽留中脱了身。
平夫人直把她们送到大门外登车,嘴里还可惜:“你们今天来,我夫君和长子也不在,慢待你们了。”
母亲连说没有没有。
平又薇对郭圣通笑笑,拉着她到了一旁,郑重其事地谢了她。
郭圣通被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换个人来,也治的好的。”
平又薇摇摇头,那意思分明是说来了两个都没治好,谁知道再换一个能不能治好?
郭圣通心下也奇怪,一个太阳病兼症为什么就连御医都治不好?
她来常安之前,本还寄希望于能寻到绝世名医解答她两年前的那场怪烧,但现下见御医和经年老医工连一个太阳病都掐不准,心下难免失望。
她本还有意再问问常安城中的情况,母亲已经叫她上车了。
平又薇见状便不再多说,笑着叫她闲下来就多来家里玩。
她们虽是初见,但彼此观感都不错,加之郭圣通又治好了平又薇的病,一天下来已经很是要好了。
郭圣通点头,也邀请她没事就去他们家玩。
母亲见郭圣通和平又薇似乎很说得来,回去时很是高兴。
大抵她也觉得郭圣通需要一个朋友吧。
郭圣通支开车窗,望着流光溢彩的落霞和满面笑容的母亲,禁不住粲然一笑。
郭况早就到家了,他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又念了半个时辰的书,正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做什么时,侍女进来告诉他夫人和女公子回来了。
郭况丢了书跑出去,见母亲和姊姊笑着走进来,正要开口抱怨她们这么晚也不回家。
母亲先一步开口,“王先生呢?况儿你看到王先生没有?”
郭况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见着,您找王先生干什么?”
母亲笑着道:“谢他啊,谢他把你阿姊教的这么好。”
“阿姊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进到屋里了。
母亲坐下喝了口茶,满带着自豪地说起郭圣通怎么治好平又薇。
郭况眸子亮了亮,挨着母亲坐下,“然后呢?然后呢?”
郭圣通瞧着他们看眉飞色舞的高兴样,心里升腾起一股满足感。
旋即又涌上一股止不住的心酸,这感觉叫她忍不住想落泪。
她想,这次她总算也有叫母亲和弟弟骄傲的地方了。
等等——
什么叫这次,什么叫也有——
难道她从前很叫母亲和弟弟失望操心吗?
郭圣通情不自禁地在宽大的袍袖中攥紧了双手,她的手心有些发凉,背上也冒起些寒气来。
那感觉又来了,那莫名其妙的先知又来了。
可是,它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呢?
她以后的人生会一败涂地吗?
是不是母亲和弟弟也被这样的她连累了许多呢?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凝神去感知更多。
但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莫名其妙的感慨来得如此突兀,去得也如此干净。
许多时候,郭圣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能预知未来。
因为这所有一切,并不是她想预知就能预知的,也不是她不想预知就能不预知的。
落霞渐渐黯淡下来,皎皎月光漫照在天地间。
廊下屋内都点起灯火来,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宛如天上的繁星落入了人世间。
透蓝的天空深沉了许多,fēng_liú云散处,启明星熠熠生辉。
郭圣通缓缓阖上双眸,把喉间涌起的泪意硬咽了下去。
这晚,她好像梦见那个神秘男子了。
她问他,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强加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问她愿不愿意?
那个男子先开始还笑着想过来安慰她,但在被她歇斯底里地拒绝几次后,他也沉默下来。
郭圣通却不肯就此罢休,她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他。
直到被守夜的常夏推醒,郭圣通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哽咽着坐起身,微微抽泣着问常夏:“我说的又是南阳话吗?”
半明半暗的屋中,常夏看不太清屋中旁的摆设,但郭圣通脸上的混杂着痛苦、坚韧、落寞、迷茫的复杂表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本想骗她说不是,但不知怎地,她鬼使神差地竟轻轻点了点头,默认了郭圣通的话。
郭圣通轻笑了声,那笑声有些像哭声。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