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微笑着摇头,双眸不自觉微微湿润起来。
她怎么觉得同母亲似乎也分别了许久,竟恍如隔世一般——
她还在病中吗?
怎么还会生出这样荒唐可笑的念头来?
但她分明感觉到充沛的精力已然重新充盈了身体,她的病好了。
屋中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博山炉中阇提花香徐徐燃着,阵阵轻烟袅袅盘旋上升。
窗前的蜀锦帷帘被束起挂在金钩上,春日明媚的阳光从方格窗漫洒进来,井然有序地被分割成一格一格。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心中渐安。
郭圣通润了润嗓子,问母亲:“况儿呢?”
她问的是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郭况,她弟弟自幼就最喜欢她,总是跟小尾巴一样时时刻刻地黏着她。
她病中的这些日子,却似乎没怎么见着弟弟。
“你高烧不退,我急得不行。
你大舅母看我也实在顾不上你弟弟,便提议把他接到王宫中住一段时间,等你好了再送他回来。”刘旻解释道。
郭圣通嗯了一声,不知怎么格外想念弟弟,同母亲商量道:“您下午就打发人去接弟弟回来吧——”
她顿了顿,道:“大舅母不是快做寿了吗?弟弟在那也是添乱。”
刘旻道:“等你好些的,明天吧——明天阿母就叫人去接况儿。”
郭圣通想想,觉得叫母亲好生休息一夜也好,便不再坚持。
她见母亲为她熬得眼底发乌心疼不已,便劝她道:“您回去歇着吧,我真好了,您别担心我了。”
母亲摇头,显是昨日的怪烧把她吓得心有余悸。
她在郭圣通榻前守到入夜,见她虽然还有些病后的虚弱,但精神气却已经上来了。
这才终于在郭圣通的再三劝说下回去歇下,临走前还叮嘱常夏和羽年好生看顾着郭圣通。
母亲走后,郭圣通很快也睡着了。
这夜她似乎睡得很不安慰,做了一个漫长缠人的梦。
但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郭圣通呆呆地坐在榻上半响才唤侍女们进来服侍她起身,她总觉得心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这种陌生怪异的感觉叫她隐隐地有些不安。
是多了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下午时,郭况被母亲从真定王宫接了回来。
“姊姊,你怎么不去舅舅家?”
他一回来就来寻郭圣通,和她抱怨母亲的蛮横。
“我都说了,你不去我就不去,阿母非逼着我去。”
母亲怕他知道了跟着着急添乱,都没告诉他,送他去王宫时只说是舅舅同舅母想他了。
郭圣通笑笑,冲他招手,逗他道:“舅母又没叫我去。”
郭况顽劣淘气,却是聪明得很,半点都不信姊姊的借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姊姊你骗人,舅母最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叫你?肯定是你不想去。”
他撅着嘴的样子可爱极了,逗得郭圣通咯咯笑起来。
面对弟弟时,她半点都没有生出像面对母亲和常夏那种久别之感,她想之前的感觉一定是因为病中烧糊涂了。
如此想着,郭圣通心中的不安去了不少,能说能笑的,显然是病好了。
母亲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拉着郭圣通念叨说一定是因为父亲保佑她,那莫名其妙的怪烧才能退下去。
父亲——
一说到父亲,先前温馨欢快的气氛便一滞,母女俩心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母亲很快就另起了话题来打破沉默,她叮嘱郭圣通在大舅母寿辰那天早些起身和她带着弟弟去王宫。
郭圣通呐呐应是。
母女俩都没有了先前闲聊的心情,母亲很快就起身出去,说是去看看弟弟读书有没有偷懒。
郭圣通枯坐了片刻,起身推开窗朝外望去。
庭中花架上的迎春花呼呼啦啦全开了,明黄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缀满了纤长柔嫩的枝条。
一阵轻风拂来,弱不胜风的花枝微微晃动起来,鲜活水嫩。
早春的朝气盎然在空气中,叫人心神怡然。
郭圣通的心情却因想着父亲而有些低落黯然。
郭氏是中山郡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她父亲郭昌更是长房嫡子,自幼便被寄予厚望。
因着才能出众,加冠后便在郡中担任功曹。
外祖真定恭王赏识父亲,有意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
两个年轻人见了一面后,对彼此也颇为中意。
于是,母亲理所应当地嫁了过来,成为了郭氏妇,生下了她和弟弟郭况。
郭圣通想,那一定是母亲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不然,母亲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父亲,说起关于父亲的往事时眸中更是光彩流动。
但郭圣通始终都有些理解不了父亲,甚至颇有微词。
母亲听不得父亲半句不好的话,哪怕是她说也不行。
一来二去地,母女俩说到父亲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但郭圣通不觉得自己错了,她不明白父亲临终前为什么要把数百万田宅财产留给异母弟弟。
倘若父亲和叔叔关系亲密要好也就算了,但就从外祖活着时的只言片语中,郭圣通就清晰地知道兄弟俩关系疏远地很。
父亲还在世时,叔叔一家就不怎么和他们家来往。
父亲去后,受了父亲如此大恩惠的叔叔一家,更是彻底没了踪影。
郭圣通气得不行,觉得父亲实在如外祖所说有些傻。
时过境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