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趁机又说起弟弟郭况来:“所以您要相信,只要弟弟有了兴趣,学什么也都能学好了。”
母亲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阿母的桐儿都能教训阿母了——是是是——桐儿说的对呢——”
笑过后,又怕郭圣通不明白方才为何执意要她说出怎么知道大舅母生育艰难的事来,“……这若是旁人向你说的……你大舅母能不惊心吗……阿母当时本还想着说是阿母告诉你的……又怕真是那嚼舌的告诉你的……”
郭圣通虽然已经明悟其中道理,却还是耐心听母亲说完,方才眨巴着眼睛狡黠地道:“我知道,您开口正好叫大舅母没话说——”
母亲望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笑意就止不住地漫上嘴边来,她自豪地搂住女儿:“你们姐弟俩,可真是都像极了你父亲的那股聪明劲。”
母亲高兴之下,说话也就没那么多计较,但话一落音母女俩都不禁默然了下来。
自从上次郭圣通哭着说出再也不说父亲的不好后,隔在母女俩之间的坚冰渐渐消融,但此后却没有再说起父亲。
现下提起父亲,气氛就有些微妙地尴尬起来。
父亲去时郭圣通还不满三岁,弟弟都还没抓周。
弟弟对于父亲的记忆几乎是没有,不免对两个舅舅格外孺慕。
郭圣通记着些关于父亲的事,却被漫漫时光冲刷的只剩下一些隐隐约约的光影。
但不论怎么样,她心中都是记着父亲的,舅舅再亲再好终究取代不了父亲。
母亲从前便很爱和她说父亲的事,说起父亲的温柔,说起父亲的风趣,说起父亲的才华……
她忍不住在心中反复地描摹父亲的模样,她想父亲若在一定会很疼很疼她和弟弟。
但自从无意间知道了父亲把百万家财让给了叔叔,而没有对和她和弟弟还有母亲做一点安排时,她心下就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般,任凭母亲说再多父亲的好处也回不到从前了。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父亲是不是不爱她和弟弟?
…………
这些问题日夜噬咬着她,她开始排斥母亲说起父亲,动辄就极尽言语之锋利。
父亲就是母亲心中的神,如何能听人说父亲半点不好?
一来二去,母女俩都颇有默契地不再提及父亲。
但母亲不提就真的忘了吗?
郭圣通怪烧后,母亲喜极而泣地搂住她说,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再保佑她……
大舅和大舅母劝母亲另嫁时,母亲眉目坚定执拗地说要守着父亲过一辈子……
弟弟郭况顽皮不肯好好进学,母亲愁眉苦脸地说弟弟将来长成了纨绔霸王,可叫她怎么去见父亲……
郭圣通于岐黄和相面上展露了天赋,弟弟也开始好好念书,母亲就说是像极了父亲的聪明劲……
母亲哪忘了?
不过是深深地把痛苦孤寂深埋在心里,轻易再不与人分说罢了。
郭圣通望着年不过三旬眉目如画、气质温婉淡雅的母亲,猛然心中一酸,厚重的雾气迅速在眼中凝结成泪,差一点就扑簌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阿母,我想听您说父亲。”
母亲微微一愣,旋即望着郭圣通稚嫩认真的脸又笑了:“好。”
郭圣通分明看见了母亲点头应好间眼角中飞快闪过的泪光,她心下酸楚,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挽住了母亲。
她从前真是太不懂事了,幸而现在转过了弯。
人生在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来为难身边人。
母亲轻柔的声音缓缓地响在车厢中,脸上挂着恬淡的笑。
“……生了你后,你父亲高兴的不行,晚上也不叫乳娘照顾,非要我们自己带……”
这事,郭圣通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原来父亲这么在乎她吗?
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问母亲:“然后呢?”
“然后啊——”母亲握紧了她的双手,哭笑不得地说下去:“你小时候好带,听话的很。夜里既不哭闹,也不尿床什么的。就只有一点,太能踢被了,那小腿又有劲,没几天我腰上就被你踢的青紫一片。”
“那就让我自个睡呗,小孩儿不都睡摇车吗?”郭圣通道。
“我也这么和你父亲说,我说不放心叫乳娘带,就把你的摇车挪到我们卧房来不就是了?”母亲说到这脸上的灿烂笑意止也止不住,“后来我才知道,你父亲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小孩儿从小要和父母多在一块才和父母亲。”
郭圣通又是愕然又是感动,“那弟弟呢?”
母亲笑盈盈地答道:“你弟弟就没有你那么听话,一夜哭闹三四次那都是常事,没几天我和你父亲就熬得眼底下都乌青发黑。
等一个月后,你父亲终于受不住了,同我说不亲就不亲,左右女儿是亲手带大的。
儿子以后要是不孝顺,就叫女儿招婿上门留在家里。”
郭圣通也被逗笑了,从母亲活灵活现的描述中她几乎都能触摸到父亲的脸了。
父亲一定面如冠玉,长得极为英俊,不然母亲如何能一见倾心?
他的双手一定又大又温暖,不似母亲这样纤弱无力。
…………
慢慢地,郭圣通的泪又要朝外滚出来,她哽咽着掐了自己一下方才把泪意逼回去。
她深深地垂下眼帘,怕叫母亲看出自己的异样。
好在母亲沉浸在回忆中,一时半会并没注意到她。
话题到这已经无法继续